二百 护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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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涣真没有打算在金州城久居，她打算在城中休整一天后，便按照原计划，分兵两路南下和北上。可是金州被官军收复的消息很快便在辽南传开了。周边起来反抗女真人的百姓们纷纷来投。其中有不堪女真人压迫而逃跑的汉人奴隶，也有聚众起义、反抗本地后金统治的义军。

仅仅一天的时间，金州聚集了形形色色的百姓、义民高达两万多人，加上金州城中原本的百姓五万多人，此时的吕涣真手中掌握的军民数量合计将近八万人。这个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吕涣真的预料。整个东江镇的人口合计也不过只有八万人。

整个东江军中的军官，包括吕涣真本人，连指挥五千人以上兵力的经验都没有，这一下子手里聚集了八万人，令所有人都犯了难。若是按照原计划兵分两路，一路北上一路南下，那这么多百姓要谁来带？

吕涣真将所有军官都聚集在守备衙门，召开军议。和吕涣真一样，张凤仪、耿仲明、袁殊这些军官们也是十分拿不定主意。没人能想到东江军能够拿下金州城，更没人能预料到会有这么多百姓会来依附东江军。

“按照原计划兵分两路，肯定是行不通了。”吕涣真开口道，“将近八万百姓，咱们东江军只有三千五百人，若是带着百姓们行军，这一路上吃喝拉撒全是问题。咱们必须重新计划，如何将百姓带到东江岛。”

此话一出，大堂之内众人都陷入了沉默。目前跟在吕涣真跟前的军官有张凤仪、袁殊、张小武、耿仲明、孔有德、尚学礼、尚可喜七人，这些军官里除了尚可喜，其他人都跟着吕涣真经历过天启元年镇江之战。

当时，从镇江堡撤往东江岛时，吕涣真手下人马就因为要护卫百姓而损失惨重。红字营几乎全军覆没，袁殊、尚可进与沈猫儿被俘，尚可爱与尚可和战死。几乎没有人愿意承认这一点：如今的情况，与当初镇江堡的形势多么的相似！

良久的沉默后，张凤仪才第一个开口道：“吕小娘子，卑职以为，咱们进可以主动出击复州、盖州敌军，退可以固守旅顺，等待沈军门来援。但是不论如何，都不应在此地坐以待毙。镇江堡那次咱们已经吃过大亏了，这一仗不管怎么打，都绝不能打成第二个镇江堡！”

“卑职附议！”袁殊也开口道，“金州城不比镇江堡背靠朝鲜，而是在鞑子的腹地。卑职手下的塘骑以及侦察过金州附近地形。一旦鞑子发大军围住金州城，则水源粮食全断，咱们最终只能被活活围死。所以，不论是战是走，咱们都不能困坐在金州城。”

听罢这二人的表态，吕涣真点点头道：“当时咱们手上兵不过数百，既无甲胄，火器又不足。如今咱们有东江军三千五百人，个个披甲，训练有素，我向你们保证，镇江的惨案不会在上演！”

吕涣真的话，多少振奋了在场众人的士气。在商议了一个多时辰，对着辽南地图经过多次推演后，新的计划终于确定：东江军不再分兵，全员护送百姓南下前往旅顺，并在旅顺上船，将百姓们转运到长生岛。

按照吕涣真出发前指定的原计划，负责在旅顺接应的是昌献奇所率领的海字营，沈有容率领的登州水师则负责在复州附近的南讯口接应。如今计划有变，东江军将全军护送百姓前往旅顺，仅靠海字营的那一百多条船，短时间内是无法将八万百姓全部接去长生岛的，因此东江军必须做好固守旅顺五天以上的打算，才能为百姓的转移争取到时间。

吕涣真估计，此时努尔哈赤的主力，应该还在辽北与蒙古内喀尔喀的扎鲁特部作战，复州与盖州的兵力，加起来估计在一万左右，且大多是汉兵。面对这样的一支兵力，若是提前筑好防御工事以逸待劳，想要坚守五天未必没有胜算。

商议已定，吕涣真不打算做任何的拖延。当天傍晚便在金州城中广而告之，让愿意跟随东江军返回东江镇的百姓们都打包好行装，随军行动。不愿意前往东江镇的，也不做任何强迫，悉听尊便。

就在大军即将出发之际，军士们将一个形迹可疑的逃难百姓带到了吕涣真面前，此人声称自己有要紧事要见吕涣真，可是又拒绝透露自己的身份，非要见到吕涣真本人才肯开口。

这百姓头戴破草帽，顶着女真人金钱鼠尾的发型，一看便是个被迫剃头的汉民，与金州城中其他百姓无异。见到吕涣真后，他先是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将一张破破烂烂的纸条塞到了吕涣真手里。

吕涣真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一首诗：

仰头吹得神仙曲，

跪地只为口中食。

赤足行在桑梓路，

满目尽是异乡人。

莽莽大地穹庐下，

古今相杀皆有时。

尔来我往刀兵见，

泰平光景复谁知？

看罢这首诗，吕涣真心中一惊，赶忙退入内堂，屏退左右军士，与这百姓二人单独问话。这张纸条，应该是东江镇打入后金内部的陈东送来的，因为这首诗的前四句，是吕涣真在陈东出发前就与他约好的暗号，见到这四句诗，就说明陈东已经成功在后金腹地潜伏了下来。

而这首诗的后四句，显然用了个藏头的技俩。这四句的首字合在一起，正是“莽古尔泰”四个字。这恐怕就意味着，陈东潜伏在了后金四大贝勒之一，莽古尔泰的身边了。

“我问你。”吕涣真对那百姓说道，“这纸条是谁给你的？”

“回大人话，小的也不知那人姓名，只知道他在鞑子的官府里当乐师。”那百姓怯生生地回答道，“他只说，将这纸条带给东江镇的吕小娘子，她必有重赏。”

原来，这百姓原本只是辽阳城中一户女真人家的奴隶，因为不堪压迫打算逃跑。于是陈东便将这纸条塞给这百姓，让他带给吕涣真来换重赏。原本这百姓打算越过鸭绿江，直接去东江镇的，结果听说了金州被东江镇攻克后，便径直来到了金州来见吕涣真。

看来这百姓不过是个传信的罢了，并不知晓更多的情况。不过这短短一首小诗，其中承载的信息已经足以让吕涣真感到欣喜了。于是吕涣真赏了这百姓十两银子，让他打包好行装跟着东江军一起撤回东江镇去。

最终，金州城中八万百姓，只有约一万人不愿意离开家乡，其余七万都纷纷扶老携幼，背上行李跟着东江军离开了金州城。由于百姓人数太多，实在难以管理，所以吕涣真让天字营在最前方行军领路，魁字营、闯字营左右护送，其余各营殿后，押送军械辎重。

七万多人的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龙头已经出城将近一个时辰，龙尾才刚刚准备要出发。吕涣真与身边护卫们乘马在城外的一处土丘上，俯视着浩浩荡荡的百姓们，心中稍感欣慰。

东江镇的实力此时还不足以收复辽东土地，可是却从女真人的手里救下了这么许多百姓。土地是不会长腿跑掉的，可是人命死了就是死了。只要人还在，土地迟早都是能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