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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王城再度出现前所未有动乱的征兆。

早就作好准备将芈凰拉下台的朝臣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了一批东皇的信徒们,齐齐抬出东皇的神像还有祖宗的神牌,在广场,太庙,大声怒吼,叫骂,诅咒,同时向沿着石阶安静而行的一队神仕者报以欢呼。

因为他们正抬着一副薄薄的棺材,里面躺着的正是浑身是伤,已经死去多日的小女巫。

近来,城内瘟疫漫延的形势日益严峻,也许有人说要阻止这场瘟疫,只要若敖子琰肯点头将那个救了凤凰山的军民的神医给放出来就行,可是被关在大牢里披头散发的医老却摇头说道:“天要亡楚,我一介老叟,能救几人?”

“诸位,要么各安天命,要么求神相祝!”

在这个内交外患的时刻,唯有身为巫觋的神仕者们还在一直履行他们的职责,在这充满着灾难的楚国大地,充当着人间的救赎者,救赎着饱受苦难的楚人还有那些担心前程的世卿士大夫们,给予他们心灵上最后的慰藉。

楚人信巫鬼,重淫祀。

面对虔诚的神仕者遭到了昏君的亵渎,甚至生命的威胁,楚人遥望着那冰冷的石棺中,紧闭着双眼,神态安详,一身洁白,头戴翎羽的女巫,苍白的唇角上还凝固着无法拭去的红色血迹。

说明了她死亡的真正原因……

发出种种愤怒不平的声音。

一介“女巫之死”很快在有心人的传播下,从和宫那高耸入云的高台宫墙之内传出,传到渚宫金殿之上,传到太庙神观之中,最后传到所有楚人耳中。

国中上下,既是震惊,又是释然。

此时备受国人崇敬的神仕者,竟然死在那个“悬牌拒谏”“只知享乐”的昏君手中,但除了她,还有谁有这样的胆子?

很多女巫见证了这一幕。

“她是为祝她,可是她却叫她去死!”

那远处楼台传来的歌舞声只是声声拉扯着大祝的神经,指天立誓要让她下九幽地狱赎罪:“这样的君王就该受油煎鼎烹之刑!”

整个渚宫都因此掀起了一场可怕的风暴,这场风暴不仅令若敖子琰刚刚掌控的朝堂发生了一次震荡,还对楚国刚刚稳定下来的政局也造成了强烈的冲击,继“悬牌拒谏”后,以“女巫案”为由,李老对芈凰发动了又一次猛烈的攻击——甚至在金殿之上公然搬出祖宗宗法天道来控告她:“不敬鬼神,不拜天地,不佑万民,不理国事,真乃人神共愤!”

“若不有所作为,我大楚必亡于此代!”

原本意见向左的朝堂和巫臣似乎找到了统一的声音,事后来看,风暴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刮起来的。

至此,从未露面的芈凰彻底被扣上“昏君”的帽子。

彭晏和李臣坠在百官末尾,看着宫城内外的混乱,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脏话:“不就是死了个巫女,何至于?”

李臣转头瞥了并不知道自己也介入此案的彭晏一眼,却被他反瞪回来:“我说的难道不对?这放在平日,蚊子大点的事,谁管?!”

李臣轻笑,颔首:“很对。”

“可是政治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家中老人的谆谆告诫之言,还言犹在耳:讲道理的人都不会玩政治,而是去做学问了;而现在做学问的都出来掺和一脚,可见这世间根本不讲道理。

所以他想最后掌管一国权柄近二十载的令尹子般才死的那么没有道理,而近半年来楚国接连发生的大事,也似乎正说明道理这东西在流血的政治斗争里根本不需要,最信任的君臣刀斧相加,亲密的手足相互杀伐,而鹣鲽情深的楚公与女王之间为什么不可能爆发出这场声势浩大的权力之争?

身为凡人,他们也不过只是汲汲营营,为求自保,选择站队而已。

“好了。”

李臣拉了拉愤满不平的彭晏:“把我们写的这两份请愿折子递上去,也算交差了。”

彭晏不请不愿和着李臣一起,将找人代写的奏折,从怀里掏出,恭敬的递给他们现在的上峰,然后眼看着那一落落的竹简在小黄林带领的禁军的监护下,被寺人用担架抬起,抬向渚宫后面的那座高耸入云的宫殿。

靡靡之音又远远传来。

彭晏不禁有了几分好奇,用手肘拐了拐李臣的胳膊:“喂,你说,这和宫的新主人究竟是不是个昏君?”

“我们都回城这么多时日了,朝会上你叔父带领百官把她批的一文不值,就差掀了她的王位……她人到好,面都没有露过一次,每日依旧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