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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循压低声音,浅浅一笑:“说实在的,指望这些,不如指望我不要再死一回。”

虽然开了个玩笑,稍稍缓和了一下有些悲伤的气氛,但他仍能感觉到,殷无堂还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染着水雾的睫毛正小幅度地在手心里扫动着。

他没有进一步的亲昵动作,也没有更主动地贴近。

他只是这样注视着自己。

……好像,仅仅只需要看着,他就很满足了。

施法终了,他把瘦成一道影子的殷无堂抱上了床榻,盖上了被子,顺便扯了扯自己也被汗湿透了的衣服,笑道:“……算是还这件衣服的人情。”

殷无堂许久没有体会过灵力在体内缓缓流涌的感觉了,陌生得有点吓人,不过他还是尽力挤出一个笑脸,柔声道:“……那我这件衣裳还挺值钱的。”

既然殷无堂的身体已经被治愈妥当,江循斜坐在床边,单手支颐,脚踏在一方脚凳上,问起了正事:“兔子,这三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屋内一时无言。

朔风过境,掀起细细的沙石,拍打在窗间糊的明纸之上,惊地那一焰燃烧的烛火摇动起来,鲜红色的火光被床边的月笼纱分解,变成了一片斑驳氤氲的红雾。

在这三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殷无堂也是在前不久复苏后才听几个殷家子弟说起,现在又由他亲口转述给江循。即使如此,他还是恍恍然如置身五里迷雾,难以相信这世事更迭竟然如此之快。

三年前,以乱雪面孔抱尸回山的秦牧,一步步走上渔阳山,叩开渔阳山门,在秦氏弟子森然的包围圈中,冷声道:“秦家大公子秦牧在此,谁敢造次?”

秦母杨瑛在沉疴中听闻爱子归来,竟凭空生了力量,自病榻上翻起,披衣赤足赶向外面,拉住秦牧,一一询问关于秦牧小时候的问题,秦牧对答如流,杨瑛便以为是神迹,喜极而泣,缠绵重病竟然不药而愈。

回到渔阳之后,他呈上折子,上奏仙界,得到首肯后,便登临仙界,把这几年神魂分离,精魂寄宿在江循右手、另一半魂魄寄生在乱雪身上的事情娓娓道来,包括当年枫林截杀之事,亦是说得一清二楚。

秦牧的陈述,从头至尾没有一丝杜撰痕迹,完美自洽,合情合理,仙界也以鉴魂之术,验明了秦牧正身,确认他的确为秦氏之子。

因此,仙界只能宣布,秦氏弟子江循不仅无罪,而且护主有功。

……但这有什么用处呢?

仙界所认证的江循的身份,是“秦氏弟子”,而不是“衔蝉奴”。

秦牧多方奔走,却遭遇了与当年玉邈一样的绝境。

仙界之人无一听他诉说,无一愿意施以援手,即使是有心之人,也会隐晦地告诉秦牧,现在已经很好了,仙界愿意承认江循的清白,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你还要争什么说法呢?

而另一边,令人吃惊的是,秦道元不肯承认秦牧是他的儿子。

在他看来,自己的儿子不可能是这副模样。

——明明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牧儿是那样乖巧懂事,绝不会用如此淡漠的态度对待他,更不会因为一个外姓之人对自己如此冷眼相加。

——他的牧儿长相冠绝四方,哪里是这样一副异域杂种的长相?

——还有……他怎么可能认不出他的牧儿?他怎么可能差点儿在听涛道上杀了自己的牧儿?

——他的牧儿……他的牧儿,早就死了!

——这个人是江循生前的小厮,他定是和那江循沆瀣一气,采取了什么邪异之术,想要李代桃僵,夺取他本来打算留给牧儿的百代基业!

秦道元不顾仙界亲自盖章的鉴别结果,也不顾杨瑛的劝说,日/日发狂,见秦牧便要动手除害,至于秦家家事,他早已无心处置,荒废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