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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杀了我就可以,不要……

半晌后,江循鼓足了勇气,睁开了双眼。

秦牧上身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眉眼间光华已散,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他手中还紧握着阴阳,灵力已经调集完毕,本来是打算来救江循的,而现在,其上流转的光辉已经崩溃流散。

江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扑到秦牧身边的,那锋刃细薄的短刀整把楔入了他的心脏,但因为刀刃太薄下刀太快的缘故,血还未能涌出。江循不敢动他,只敢跪在他身侧,腰背因为过度的痛楚深深佝偻下去。

他哭不出来,他望着那从秦牧后背穿透而出的刀尖,眼眶发酸,心口像是被铁制的重锤一锤锤砸成了肉酱。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

应宜声已经坐上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好整以暇地玩弄着另一把短刀。江循双手撑地,迷茫地四下看了一圈,许久过后才把涣散的目光集中在了应宜声身上。

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呓语:“……不是说杀我吗?”

应宜声挑起了一边眉毛。

江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额头、胸口和咽喉的伤口已经痊愈,但血迹还在,他的脸如同森罗无常一样血光淋漓,他的目光也一样闪动着血色,嗓音越压越低:“秋妹明明选的是我……为什么……”

应宜声用刀尖拨了拨耳垂,满眼的好奇,仿佛江循问了个很是愚蠢的问题:“我杀你一个影卫,有何用处?”

江循微微睁大了眼睛:“……什么?”

应宜声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表情,整副身子柔若无骨地贴靠在近处的一根枝杈上,反问道:“我杀了你,秦氏会举全族之力追杀我吗?显然不会啊。如果我只杀了你,我师父想叫我成为众仙派众矢之的的愿望,不就落了空吗?”

……从一开始,应宜声就根本没想杀自己?

江循颤抖着手指指向了昏迷在地、脸上尚有未干泪痕的秦秋:“那你为什么要让她选?”

应宜声用刀刃贴着自己的脸,笑眯眯地:“逗她玩玩儿。”说着,他又竖起了一根手指,对江循笑道,“顺便,就像我刚才说的,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在这片枫林里做出的选择。不管最后你们俩最后谁死了,她都脱不了干系。”

江循胸腔中气血翻腾,正欲发作,就见应宜声媚然一笑,从树上纵身跃下,一身秀美飘逸的天青色长袍随风猎猎飞舞。他竟然能不依凭任何东西,飘飘然虚踏在半空中,他瞄了一眼已经一动不动的宫异,便把目光转向了江循,像对待一个老熟人似的亲昵招呼道:“小家伙,有缘再会。”

江循一把抢过秦牧手中的阴阳,抬手向应宜声所立之处投去,但那人轻巧一闪,便是影踪全无,阴阳投了个空,像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伞一样狼狈滚落在地。

江循大口大口地喘气,静谧的树林中,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静得他心中烦乱,静得他想用阴阳捅入自己的心脏。

直到一双冰凉的手牵住了他的裤脚,小幅度地拉扯了一下,江循才如梦初醒,回过身去,将秦牧拥入怀里,双手慌乱无措地拢住他的手,不住地呵气,想要留住他的体温,可他惊恐地发现,秦牧手掌中残余的温度正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流泻。

秦牧笑了一声,随即呛咳起来,他体内的刀在他逐渐衰弱的心脏再一次切出了深深的口子,他该是很痛,但眼神还是带着一股叫人心安的温柔。

他苍白的薄唇间吐出几个字,字字含着由衷的欢欣:“小循。你没事,真好。”

江循用力擦了擦发酸的眼眶,一把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声音沙哑:“走。我们去看大夫。”

说到“大夫”两字,江循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把秦牧放在了一棵还算干净清爽的枫树底下,返身去将自己遗落的剑和阴阳一并取回,毫不手软地一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血如突泉一样一跳一跳地往外涌,可江循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以往,秦牧炼器时若是受了些小伤,江循都会一边骂骂咧咧地一边说他不小心,一边小心翼翼地切开手指给他疗伤,每次秦牧都怪不好意思地红着小脸说,小循,用不着,自己能好。

这次,他光靠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好不了了。

江循珍惜地护着自己血流迸溅的伤口,拎着剑,快步来到了秦牧的跟前,把手腕凑在了他的伤口处,故意把声线调出了几分调侃的意味:“别客气,多多地用。”

秦牧抬起手来,一把抓住了江循的手臂,往下压去:“小循,没用的。你的血治得了伤,救不了死。”

江循控制不住一巴掌拍在了秦牧的脸上:“死什么死!哪里就死了!”

他根本没有用力,可秦牧的脸竟然被他扇得偏向了一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重新正了回来。

江循突然觉得很冷,剜心刺骨地冷,他不管不顾地抱起秦牧,朝着他们的来路走去:“……走,我带你去附近的仙派。我救不了你,一定有人可以。”

马车已经报废,江循此时浑身无力,注意力难以集中,浑身灵力四散冲撞,连最简单的御剑都做不到,他只能抱着秦牧,咬牙一步步朝前路走去,朔风迷蒙,将大片的枯叶卷起,蝴蝶似的围绕着二人翻飞。

只要不拔掉他胸口的刀,就还能再拖些时候……一定可以再拖些时候……

江循不敢跑,他怕颠痛了秦牧,只大步地朝前走。秦牧依偎在他怀中,衰弱得像一只受伤的小狗,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像是黑云压城前的阴翳:“小循。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江循粗暴道:“滚,我不听。有什么事情等你好了,你自己去做。老子才不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