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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二月天还很冷,特别是晚上,基本是零度以下,但毕懋康却感觉浑身上下热血沸腾。商议了将近半个月,新军工厂规划终于完成了,皇上特别高兴,请所有亲信大吃了一顿。各种山珍海味轮流摆上来,就算他已经官至尚书也没吃到过几样,还有贡酒,那醇厚的味道,根本不是外面的水酒可以比拟的。

美酒虽好,毕懋康也不敢喝太多,要是在皇上面前失态了,那他这尚书怕就悬了。

他带着微醺的酒意回到府邸,正要趁兴再小酌几杯,管家却来报,礼部左侍郎钱谦益钱大人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这钱谦益以前与他并不熟,只是大家都是东林党人,偶尔见过几面而已。但是,自从自己当上工部尚书以后钱谦益突然就变的热情了,时不时就要过府拜访一番,与他聊聊诗词书画,一来二去跟他也就熟了。

没想到今天钱谦益又过来了,只是皇上宴请,他晚回来了一个多时辰,倒是让人家久等了。

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毕懋康正好感觉喝的还不够过瘾,这钱谦益来的正好,可与之共谋一醉。

他立刻让管家去准备酒席,自己则摇头晃脑的向客厅走去。

两人相见,自是一番客套,这客套完了酒菜也摆上来了。毕懋康正在兴头上,频频举杯,大有把自己灌醉的架势。

钱谦益表面上豪气干云,来着不惧,暗地里却偷奸耍滑,那喝酒的架势好像比毕懋康还猛,但真正喝进嘴里的却没有多少,倒是有一大半被撒到衣服上去了,反正衣服又喝不醉,多撒点也没什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钱谦益见毕懋康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便假装无意间问道:“毕大人,听说你们工部营缮清吏司衙门都搬到王恭厂去了,而且还把王恭厂四周都用围墙围起来了,这是想干嘛啊?”

这话正问到毕懋康的痒处了,还能干嘛,建军工厂呗。

这军工厂要是建起来,再加上皇上神仙下凡的本事,必定能做出远超弓箭的枪炮,有了这些枪炮,大明必定能横扫天下。这可都是在他当工部尚书的时候做出来的政绩啊,到那时,入阁已经不算什么了,他毕懋康必定名垂青史。读书人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名利,这利之一字他倒不是很看重,唯独对这名情有独钟,名垂青史啊,那是读书人的最高荣耀了。

想到得意处,他不禁大笑道:“哈哈哈哈,不是我们想干嘛,而是皇上想研制新火器,这王恭厂就是新火器研制之所。”

钱谦益闻言,心中一动,继续问道:“这研制新火器怕要花不少银子吧?”

毕懋康不疑有他,继续得意的道:“那当然,光砌围墙就花了一万两,要把新厂全建起来,最少得上百万两。”

钱谦益假装羡慕道:“一百万两!皇上可真是舍得啊,如此巨大的工程,建起来怕是要比皇宫都大吧。”

毕懋康闻言更得意了,摇头晃脑的道:“那是当然,这新厂方圆三四里呢,足有半个皇城大。”

钱谦益眼珠子一转,继续用羡慕的口吻道:“这么大的工程,必将载入史册啊!可惜我无缘参与,不然也能青史留名了。毕大人你可是工部尚书,这次必将名垂青史,恭喜,恭喜。”

毕懋康被这一记马屁拍的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表面上假假的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钱谦益突然又问道:“对了,我们徐大人这次怕是出力不少吧?”

毕懋康已经喝的云里雾里了,脱口答道:“那是自然,徐大人精通西学,有很多厂房都是他设计的。”

钱谦益闻言暗自奸笑一声,举起酒杯劝道:“来,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毕懋康自然是来着不惧,钱谦益不再提问,只管劝酒,两人你来我往,喝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毕懋康喝的都有点摇摇晃晃了,钱谦益才告辞而去。

毕懋康不知道,他无意间竟然把徐光启给卖了。

这钱谦益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自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党领袖被害以后,他一直以“东林魁首”自居,平时就爱组织一帮东林党闲人高谈阔论,针砭时弊,阉党下台以后他更是到处奔走,拉拢东林党人,彰显自己的存在,总想着依靠“东林魁首”的身份入阁拜相,名利双收。

奈何他实在是绣花枕头一个,要他吟诗作对,那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要他治国安邦,那对不起,你找错人了,对朝政他可谓八窍通七窍,一窍不通。孙承宗看他在东林党内还有些人望,才给了他个礼部左侍郎,要想入阁,对不起,你还真不是这块料。

钱谦益多次找人说合无果,只得亲自出马,寻找机会。什么机会呢?自然是把徐光启拉下马的机会!

礼部乃是六部之首,按例礼部尚书是铁定要入阁的,现在他已经是礼部左侍郎了,只要把徐光启弄下去,他就能接替礼部尚书的位置,到时自然而然就入阁拜相了。

毕懋康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因为他知道毕懋康和徐光启都是西学爱好者,经常凑到一起讨论些奇淫技巧。这奇淫技巧正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读书人学的是孔孟之道,大部分人对这奇淫技巧都是很反感的,只要他能抓到一点把柄,把徐光启推到大部分读书人的对立面,再组织东林党的言官们使劲弹劾,徐光启就只能下台了。

治国安邦他是不行,但争权夺利他却是一把好手,他可不像孙承宗那些人一样,傻乎乎的去当什么大忠臣,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人。

貌似史书上记载的东林党人都是道德楷模,清廉的典范,突然冒出钱谦益这么个地地道道的小人来,好像有点与史实不合。其实不然,东林党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政党,而是朋党,他们的主旨也不是为国为民,而是为了保护江南士大夫集团的利益。

说白了他们就是官僚政治集团,为了本集团的利益,他们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这样说好像有点扭曲历史的味道,其实这才是历史的真相,史书上关于东林党的记载都被东林党人扭曲过了。

明朝灭亡以后,大部分东林党人都投靠了满清,这个钱谦益就是典型的代表,他投降满清之后清廷任其为礼部右侍郎管秘书院事,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请为编修《明史》副总裁。那总裁是满清人,就是挂个衔,监督一下,主要的编修工作都是钱谦益主持的,这样的人修出来的《明史》,可想而知。

所以东林党在《明史》上记载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为国为民的大功臣,要么就是默默无闻,只有名字没有事迹的路人。为什么只有名字没有事迹呢?因为他们大部分前半生还是明朝的忠臣,后半生又变成满清的忠臣了,这样的人物事迹记载在《明史》上,不是丢人现眼吗!

投降满清的东林党人里面,史书上唯一有详细记载的就是这个钱谦益了,没办法,因为他是“东林魁首”,是东林党倒向满清的带头人,清朝表扬他‘功绩’的记载太多了。《明史》里是全被他‘修’干净了,但其他的历史典籍不是他们想‘修’就能‘修’的,所以他是唯一一个‘光辉事迹’流传后世的东林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