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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阁穿堂之外,此时已经是一片混乱。
就只见李姨娘披头散发,一只手死死抵着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浑然不顾那些上来拉扯自己的仆妇丫头,一面威胁你们再靠近我就死给你们看,一面又是哭天抢地,又是大声嚷嚷道:“......天地良心,我一向安分守己的人,为什么老天爷就一直和我过不去!三爷素来是孝顺上进的性子,可就自从那两个外人进了府来,硬是勾搭得他失魂落魄,这才做出了那许多不三不四的事情,就是二小姐,往日里老祖宗您把她看成眼珠子似的,如今却因为外人的闲话要赶了她回老家,这孩子都已经哭昏过去了……”
一旁的楚妈妈和赖妈妈见李姨娘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支使一旁的仆妇上去要拽她,可那几个仆妇面对那锋利的匕首,全都不敢贸贸然上前,急得两人直跺脚。就在这时候,两人只听见背后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不妨明明白白说出来,是谁勾搭了三表兄,让他做出了些不三不四的事情,又是谁说闲话要赶了二姐姐回老家?”
众目睽睽之下,张琪扶着章晗的手排开那些看热闹的仆妇和丫头上了前来。虽则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下说话,可紧紧攥着章晗的手,她却只觉得有一种勇气在支撑着自己的身子,让她能说出往日里从来就说不出的话来。
李姨娘没料到张琪和章晗竟然会现身,一时之间愣在了那儿可下一刻就露出了怨恨的表情,挥舞着匕首便尖着嗓子叫道:“有什么不敢说的,就是你们两个外人住了进来,老祖宗这才一味偏心到了你身上,甚至连那个来路不明的丫头……”
“你敢再说一次?”
张琪脸色涨得通红,脱口就厉斥了一句,见李姨娘吃这一噎,脸色有些变化,她感觉到章晗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一时更有信心了些,当即冷笑道:“我是老祖宗的外孙女,晗妹妹的父兄如今是赵王驾前为国杀敌的军官,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在这里指桑骂槐,还拿着那么一把糊弄人的东西,想吓唬谁?要真想寻死,寻根绳子吞块金子有的是寻死的好法子,用得着上这儿来撒泼?”
“你......你敢说我撒泼!我……我和你拼了!”
瞧见李姨娘气得脸色都青了,哆哆嗦嗦捏着匕首狠狠瞪着自己隔自己又只有几步,倘若真的冲上来,那匕首兴许真的会扎到自己身上,张琪只觉得腿肚子直打哆嗦。然而,瞥见一旁章晗那鼓励的目光,想起之前她在隆福寺时,周边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支撑,而现如今楚妈妈赖妈妈等人决计不会看着自己受害,她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如果想让三哥和二姐姐因为有个装疯卖傻行凶杀人的生母,你就尽管闹!”再次重重呵斥了一句见李姨娘的表情倏然一变,张琪便淡淡地说道,“如今三哥虽说被夺了爵可朝廷只是停袭,不是废了威宁侯爵位,兴许有一天还会还了他,可你今天在老祖宗这儿大闹的事要是传扬出去,这才是真正断送了他的前程!就是二姐姐,有你这样的生母,哪个名门世家敢要她,你这分明是把他们两个往火坑里推!”
李姨娘今天豁出脸面来大闹一场就是寄希望于太夫人能够收回成命刚刚那许多人纷纷不敢上前拦阻,更是让她坚定了自己的心思。然而传言中那位无能的表小姐,这一次却不但站了出来而且接二连三的话仿佛是锤子一般狠狠砸在了她的心头。她再也捏不住那把匕首,突然一松手,匕首就这么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紧跟着整个人也一下子瘫软在地。
看到这情形,楚妈妈和赖妈妈全都是松了一口大气,楚妈妈更是厉声喝道:“全都是死人不成,还不赶紧服侍了李姨娘起来!”
直到两侧有人紧紧抓住了左右胳膊,用力想将自己从地上拽起来,李姨娘方才回过神来,一愣之下却是突然嚎啕大哭道:“老祖宗,我只是一时糊涂!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三爷和二小姐,他们都太冤枉了……”
“堵住她的嘴!”
之前赖妈妈是顾忌李姨娘真的拿匕首自残,此刻她三两步赶上去捡起了那把匕首,立时喝了一句。眼见两个仆妇慌忙掏出手绢死命地塞住了李姨娘的嘴,她方才回头看了楚妈妈一眼,见楚妈妈微微点了点头,她便开口说道:“服侍李姨娘找个安静地方败败火,待会再送回东府去!”
眼见人架着死命挣扎的李姨娘下去了,楚妈妈方才环视了一眼周遭的仆妇丫头们,冷冷说道:“自己的事情不做却聚到这儿来看热闹,真是好规矩!全都给我滚回去做事回头要是被我知道谁敢在背后乱嚼舌头,别说家法无情!”
看热闹的丫头仆妇们如鸟兽散,直到这时候,张琪只觉得那种透不过气的感觉渐渐消解,一下子软软靠在了章晗的身上。见楚妈妈和赖妈妈一块上来行礼,她便摇了摇头,意兴阑珊地说道:“这儿就请两位妈妈处置吧,我累了,妹妹,咱们回房去!”
楚妈妈和赖妈妈对视一眼,望着那姊妹俩人缓步往回走,楚妈妈就忍不住点了点头道:“表小姐接回来这么久了,直到这时候,方才看出了当年二姑太太的气势。”
“是啊,泥人都有三分火性,要不是表小姐从小身体不好,诗书礼仪都没好好学过,这性子总不至于时而孤傲时而绵软。”赖妈妈也附和了一句,随即便含笑说道,“虽说今天这事情惊扰了太夫人,可听到表小姐这番表现,一定是会高兴的。”
正如楚妈妈和赖妈妈背后议论的一般,当太夫人听到白芷禀报了外头的那一番情形之后,虽是刚刚才从那种暴怒的情绪中回复过来,但脸上仍是露出了一丝惊喜的笑容。
她一直都觉得张琪性子孤僻了些,而在人前也总有些小家子气,可那一次在自己面前痛陈心迹不想当王妃,这次又当众将撒泼的李姨娘给降服了,足可见这外孙女儿不是没气势,而是不时常表现出来。对比刚刚这场大闹之下,顾抒顾钰这两个千金大小姐竟是都不出面,她又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都说顾家家风严谨,说出去简直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等到楚妈妈和赖妈妈处置好了一切回来禀报之后,太夫人便吩咐道:“去把那枚先头皇后娘娘赏赐的田黄冻石料送到外头,就刻上富贵荣华四个字,回头赏了给瑜儿!”
两位妈妈都知道那田黄冻石乃是先头皇后赐给太夫人的印章石,只太夫人极其喜欢,不舍得刻字,一直都珍藏在枕边的匣子里,谁知道如今竟是决意送了出去。然而,太夫人素来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性子,谁也不敢贸然相劝,凑趣地逢迎了两句,就退下去安排了。然而,她们虽不多嘴,这屋子里终究还有别人在,等到了傍晚,这事情就传遍了顾家东西二府。
胡夫人这些天原本病情已经稍稍好转了些,然而,当她得知女儿在房间里陪着自己的这么一小会儿,李姨娘就跑到太夫人的宁安阁这么阄了一场,震惊过后,她不禁把目光投向了顾抒,突然开口问道:“为什么?”
顾振这个败家子已经被赶回了家去,现如今敢巴结那对母女的人已经没了,倘若没有顾抒的默许,没人敢放李姨娘出去!
顾抒垂下了眼睑,许久才轻声说道:“我只是不想再看见她们!老祖宗既然要撵走做女儿的,索性连那个当娘的也一块撵走,如此我和娘也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你......愚蠢,你以为太夫人会不知道你这些小心思?”
“那娘从前做的那些事情,您以为老祖宗会一丝一毫的察觉都没有?”顾抒突然抬头反问了一句,见胡夫人一下子呆在了那儿,她才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了母亲的手,认认真真地说道,“娘希望我做到的事情,我会尽力去做。可是,我不想再看到那些碍眼的人,一天也不想!倘若不是他们在这家里,娘你不会病成这样子的!”
“抒儿......”胡夫人怔忡地看着异常坚决的女儿,眼眶中不知不觉已满是盈盈水光。
而当王夫人带着赵妈妈等人回府后,得知发生了这么一件事,而太夫人竟是把先头皇后娘娘赏赐的田黄冻石送去让人刻字赐给张琪,她不禁也沉下了脸。当去太夫人那儿请过安回了悦心斋,她便把顾钰叫到了眼前。
“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出面?”
顾钰顿时有些讪讪的:“李姨娘那时候疯得拿了把刀子乱闯,我也是怕她一时失手……”
“你堂堂武宁侯大小姐,这种事都闹到了老祖宗面前,居然让一个外人出面弹压了下去?”
王夫人陡然之间提高了声音,见顾钰沮丧地低下了脑袋,她只觉得要多后悔有多后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指望先头那一番教导就能点醒女儿,她果然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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