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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城关于天子剑被皇帝赐给陈曦的消息还来不及送去燕王府,就看到了面沉如水到乾清宫求见的陈善睿。尽管今天陈善睿就是给陈曦三加的赞冠者,但那会儿只是远远瞧见,再加上陈善睿亦是一身亲王冠服,瞧不分明,如今这一审视,他就只见从前如同一口出鞘宝剑一般锋芒毕露的这位燕王,如今从内到外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暮气,瞧着仿佛不像是意气风发的青年,而像是周王那些老亲王似的!

“燕王殿下……”

“什么都别说了,只管让人通报就是。”

见陈善睿显见精气神不对,马城思量再三,也就没有再设法暗示天子剑之事,随即干脆亲自进去禀报了。当他在御前小心翼翼地说陈善睿求见时,却只见皇帝眉头一挑,继而漫不经心似的说道:“让他进来,其他人都退下吧。”

于是,在陈善睿踏进东暖阁之前,在里头伺候的那些内侍和宫人便已经鱼贯退了出去。从前陈善睿意气风发之际,乾清宫的宫人们都会刻意在衣饰上头下功夫,紫色团领窄袖遍刺折枝小葵花团衫,珠络缝金带红裙之外,那绣着小金花的弓样鞋上总会多下十分功夫,甚至还有人别出心裁在金花四周用黑线勾勒蝴蝶蜜蜂,至于帽额饰团珠的乌纱帽旁边,往往也会设法簪一二绒布宫花,垂珠耳饰则都往往戴上最新的,只为素来有风流之名的陈善睿看上一眼。毕竟,那时候谁都知道燕王妃无子,不像太子妃儿女已经很不少。

然而。现如今皇太孙都已经定了,而陈善睿也有了嫡子,又这么一副意气消沉的模样,再加上进了燕王府的姬人大多都没什么好下场。宫人们在打扮上头也都兴致缺缺,更不会因为陈善睿看都没看她们一眼而生出什么闺怨来。在回到众人平日轮值休息的那间小耳房之后,要好的几个宫人全都在议论着立时要迁居柔仪殿的陈曦。

皇太孙虽才十岁。却已经加冠,异日便是铁板钉钉的天子!即使她们大几岁,若能过去伺候,说不定能有个好结果!

咬耳朵到最后,往日那个在陈善睿面前最下功夫,却从来没得到一丁点关注的那宫人更是轻声嘟囔道:“要说燕王殿下会有今天,还不是因为家里有个母老虎!燕王妃除了出身好。婚后七八年才好容易早产生下了个儿子,娘家助力却一丁点都没有,燕王殿下如今的样子和当年的意气风发可没得比!倒不如太子妃,出身再低,自己有能耐。家里人也争气!”

其他几人虽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却也都心中暗自附和不已,一时间小小的屋子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把自己幻想成了那位距离后位一步之遥的太子妃。

而东暖阁中,陈善睿进门跪下行礼之后,便没有再起来,而是磕了个头后声音干涩地说道:“父皇,儿臣请命前去镇守北京。”

今日陈曦加冠册封皇太孙,皇帝特命陈善睿最后为其赞冠。便是已经下定决心,打算彻底消除陈善睿兴许存着的那念头。代王对他告了陈善睿一状后,接下来他还没决定怎么处置,不少武将便纷纷上书说是要把代王明正典刑,他自然察觉到了这背后的暗流汹涌,一时免不了更加失望。他自己当年兄弟相争多年。直到现在仍冒出代王造反,而周王被人密告谋反的事,自然绝不希望儿子中间再闹出兄弟阋墙。然而,他本已经打算好,倘若陈善睿是因为册立皇太孙而来找自己陈情或是其他,便好好敲打敲打陈善睿,可怎么也没想到陈善睿竟然提出此等要求!

良久,皇帝才沉声问道:“你是因为朕今日册封了皇太孙,所以想要去镇守北京?”

“父皇就是不册封皇太孙,儿臣也已经想好了要请求父皇放儿臣出京就藩。至于为何是北京,只因为父皇封了儿臣燕王的缘故。”陈善睿说着便抬起了头,目光中露出了久未露出的大胆,“当然,倘若父皇认为北京已经有了二哥,有所不妥,那么保定府真定府,甚至于代王从前镇守的大同,都未尝不可!”

“未尝不可?你倒是敢说!”瞪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陈栐的脸上露出了在其面前少有的疾言厉色,“当初开平告急北地乏人的时候,你若是能够主动请缨,朕也不会派你三哥去,如今北京城池已经修缮整齐,漕河亦是疏浚,而行宫只要再扩建一二,他日迁都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况且朕才刚刚北征给了鞑靼和兀良哈人一个教训,北边三五年可宁,你打算过去干什么?就是大同,如今也只是缺一员能够独当一面的武将,不缺亲藩!”

“儿臣……”

不等陈善睿说完,皇帝便没好气地打断了他道:“太祖皇帝子嗣众多,大多封在北边一线,所以那边如今没有空缺的地方,你要是真的想出京,云南湖广那边倒有的是空地方,而且也不太平,你敢去否?你敢带着你才刚一岁的儿子去否?”

接连两个问题问得陈善睿面色煞白,他张了张口,终究脑袋一片空白,一个字都答不上来。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皇帝不禁更加失望,当即淡淡地说道:“好了,念在你是一时冲动,朕就当作今天你没来过,也没说过如今的话。你退下吧。”

尽管破釜沉舟的请缨被父皇硬生生打了回来,心里已经是伤心失望,但更让陈善睿难以接受的是父皇那极其冷淡的态度,这是他从小到大几乎从来没领受过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昏沉沉出的乾清宫,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天街,直到过了华盖殿东边的中左门,他突然听见头顶乍然间一声巨响。脚下一个踉跄,这才陡然惊醒了过来。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昏暗的天空,他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打雷了!

这天变得极快,等到了东角门。就只见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这里已经靠近外头内阁和六科廊所在之地,往来的内侍和官员都顾不得平日的礼仪了,无不是撒开脚丫子狂奔。而陈善睿随行的内侍无一带伞,本有人想招呼了陈善睿到哪儿避一会雨再走,却不料这位燕王竟魂不守舍地仍一个劲往前,哪怕是雨下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密,最后甚至在天地间交织出了一道厚厚的雨帘,青石地面上砸起了一朵又一朵雨花,他仍然仿佛全无所知似的。只是高一脚底一脚地走在雨中。

直到一个担心出事的内侍终于追上了陈善睿,随即一手抓住了陈善睿那湿透的袖子,叫了一声殿下时,陈善睿方才身子猛然摇晃了一下,继而竟是一头栽倒了下来。尽管那内侍慌忙托了一把。可仍是架不住陈善睿倒得突然,再加上天雨路滑,两个人一块摔倒在地,他自然充作肉垫倒在了下头。须臾,其他人便都追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搀扶起了陈善睿,更有人大声嚷嚷了叫着燕王殿下,可陈善睿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一时间,在雨中急得火烧火燎的众人顿时乱了套。还有人说要去乾清宫报信,最后方才有个机灵的喝了一句。

“这里离东宫近,快把燕王殿下送去东宫!东宫旁边就是御药局,总有御医值守,分两拨行事!”

当陈善睿被送进东宫的时候,陈曦正认认真真地教陈旻识字。而陈皎则是在一旁托着腮帮子看热闹。当听到外头那喧哗的动静,他微微挑了挑眉,最终还是气定神闲地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可陈皎悄悄打算溜出去看看,他却仿佛脑袋后头长了眼睛似的,淡淡地说道:“明月,是你自己对爹和娘说要跟着我读书的,这会儿又想干什么?”

“大哥!”陈皎顿时疾步回转来,撒娇似的说道,“东宫规矩大,很少有这么大动静,肯定出大事了,你就不好奇么?”

“外头若有大事,自然会有人来禀报。”

话音刚落,就只见一个内侍在门外说道:“皇太孙,郡主,外头是燕王殿下的从人把燕王殿下送了过来。刚刚外头骤然大雨,燕王殿下似乎是在雨中行走受了寒,太子殿下把燕王殿下安置在了春和殿西暖阁,已经命人去请了御医,奴婢特来禀报一声。”

是四叔?竟然要把四叔紧急送进东宫来,这可绝不会是受寒这么简单!

即便刚刚才教训过陈皎,但这会儿就是陈曦,面上也露出了难以掩饰的讶色。看着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的陈皎,他思量再三,最后还是轻咳一声道:“既然是四叔病了,我这就和明月青鸢一块过去看看。”

等穿过明间到了西暖阁门口,他才刚对门口守着的内侍低声询问了几句,又拉住了冒冒失失要往里头钻的陈皎,还没来得及再训诫她两句,就只见章晗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往这儿来,连忙带着弟妹迎了上去。瞧见母亲那裙角微微有些湿迹,显然是从回廊过来大风大雨,因而方才打湿了裙角,他便轻声问道:“已经秋天了,穿着湿衣裳容易着凉,娘换条裙子吧。”

章晗是听说陈善睿人事不知地被送到了东宫,这才急忙赶了过来,此时听到儿子这提醒,她微微一愣便回了个微笑,道了句不妨事。待到了西暖阁之前,她隐隐听到陈善昭说话的声音,便对身旁的秋韵吩咐了两句,人进去不多时,路宽就跟了出来。

“燕王情形如何?御医可来了?”

路宽瞅了一眼陈曦和陈皎陈旻,这才低下了头说道:“回禀太子妃殿下,燕王殿下的从人里头已经有人去御药局叫御医了,如今人刚剥了湿衣裳,看情形似乎在发热,看样子……似乎不是才刚发病,兴许早上皇太孙冠礼时就已经有症兆了!”

PS:谢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谢谢大家的打赏!我之前说三年五载不写女主书兴许夸张了些,但一两年之内估计是肯定不会碰了,一来没灵感,二来我不是最擅长情感戏,更拿手的是布局和其他剧情人物的铺陈,所以下一部会转至唐朝练一练,明朝背景的写太多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