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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推开门,就撞上了一座人山,往后退了好几步,“哎哟。”

步月龄心里放不下,去而又返,刚回来又听到一句“再点我”之类的污言秽语,心里正有把无名火,见这人自己撞了上来,目光直直地扫在这女孩身上。

不过十四五岁,勉强够得上清秀,他心里失望万分,这人原来也喜欢这种庸脂俗粉?

庸脂俗粉还不知道自己被定义成了庸脂俗粉,赫然撞上一个眉目雅致,俊朗冷淡的蓝衣少年,还被他盯得浑身发软,几欲魂飞魄散。

我的天。

啥时候能让她遇到个这么好看的正经嫖客啊?

杜若咽了咽口水,尝试着朝他抛个媚眼,可惜业务不太精炼,只招来了这英俊的少年冷漠无情的一眼。

步月龄见了这女孩,又猛然回过头,不敢往里面细看,生怕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一股气儿冲了上来,咬唇道。

“荒淫无道。”

相易握着手里的两张三点,茫然地抬头,“……啊?”

七婴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说你荒淫无道,骂你呢,骂得好。”

步月龄乍然听到孩子的声音,心里又沉了三分。

他竟然……竟然在这种时候还带着孩子?!

“什么玩意儿,”相易心神恍惚,理不清少年那点心思的来龙去脉,继续低头呆呆凝望着自己手里的两张三点,“算了,随便吧,反正我现在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他想起当年兴冲冲地露出这身去见谢阆风的时候,谢阆风也是这样一副看不上的神情。

“照猫画虎,不三不四。”

那股兴头便一下子被浇透了,强抿出一个笑,转眼去看外面的红梅花,“那当然,我本来也不是真的。”

他这样说,假装自己不在意,可那种屈辱如跗骨之蛆,泡在一滩腐朽的黑泥里。

相易的剑正抵在他的脖子上,剑气切开了血色,可他竟然一时也感觉不到痛,只觉得四肢麻冷,虽然他的面容依然微微扭曲着,那张画儿一样精细的脸上好像被拿冷水泡透了一夜,浮现出一种木然。

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会有这样一柄剑穿过他的脖子,送他去无间阿鼻。

他做了一百年的准备,从穿上这身白衣开始,在白玉京不夜的辉煌之中,苟活一时是一时,享乐一时是一时。

但这把来势汹汹的剑,一直高悬在他的心口,冷不丁就是一刺。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然而真当出现了的时候,他到底还是觉得彻骨的寒冷,背上的汗湿淋淋地落下来,心火熊熊焚烧着,焚毁了他。

我一点都不想死。

他猛然从心火里生出了一股气,咬着牙根,才勉强颤抖得不那么厉害,“是,反正我本来就不是真的。”

相易看着他,从他深黑的眼珠子里照出自己的脸,漆黑的眼珠子边也是自己的脸,诡秘得可怕,两头白发快贴在一块了,皑皑不绝。

万素谋还呆愣愣地伫着,面前两个一模一样的相折棠站在一块,光芒盖过了这座长殿,可是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赏心悦目。

相易忽然收敛了笑,直直地看着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我知道最有可能是你,但是没想到真的是你。”

朱颜惨淡地笑了一声,“有什么不可能,假仁假义没什么意思,换作你是我,有一天让你有机会一步登天,受万人敬仰……你也会愿意的。”

相易捏过他的下巴,那力道快把他捏碎,“哟,你很理直气壮嘛。”

“是,我对不住你,”朱颜拼命想往后退,他意识清醒过来,开始感受到脖颈上血脉的哀嚎了,“我向你求饶,你会放过我吗?”

相易看着他,眉眼笑了开去,却笑不到眼底,他一手把他扔在旁边,高高地看着他。

“行啊,你先求一个我看看。”

朱颜却不说话了,他双手撑在地上,那袭金贵的一尘不染的白袍沾上了脚印。

他沉默了很久才小声道了句。

“师兄。”

相易骤然连敷衍的笑都没了,像看着一个死人一样看着他,有一种失望无比的索然,“闭嘴吧,感情牌也太蠢了。”

朱颜想起当年第一眼见到相易的时候,在鹿翡那座小破山里,穿过葱葱树柏,忽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露出来一张拽了十万八万的脸,眼角发着淤青紫红,吊着眼角满身的丧气,想来是不知道又是和谁干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