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章 光风霁月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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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章 光风霁月
在京城那么多炙手可热的文官武将宅邸中,武功胡同杜府素来是门庭冷落的一条,但此时此刻,这条往日只有住在这儿的人方才会经过的胡同中,从巷口到杜家门口,至少有一二十号人。这其中既有南城兵马司的人,也有顺天府衙的差役,更有宛平县的皂隶,总而言之,下头管着这块地方的官员全都诚惶诚恐到了杜府,他们这些下属又怎么能缺席?
不同于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还有一份正项俸禄,这顺天府和宛平县的皂隶衙役却是正经的服差役,一点贴补没有不说,还得自己掏腰包解决饭钱。于是,尽管洪武年间就定下的官吏贪污上千贯就得处死的条例,但这些苦哈哈的小人物还是免不了在种种事情上刮地皮。比如说向市井上的摊贩收些钱,给告状的苦主们关说人情,亦或是给手头活络的官员们跑腿听差。这会儿站在胡同里吹风,一个老差役便向另一个递去了一个葫芦。
“是西边白帽胡同的三杯倒?”
“没错,喝一口暖暖身子,今年这天贼奇怪,都三月了还这么冷!”
接过葫芦的差役喝了一口,随即就往宅子里张望了一眼:“嘿,要说平日里那些大人们在咱们面前都是正眼都不瞧一下,这会儿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愣是没有一个敢挪窝的,果然是官高一级压死人。话说回来,听说杜大人脾气怪得很,要是知道了这事,会不会大发雷霆下令彻查?真要是那样,到时候的限棍就有得挨了!”
起头的那个老差役没好气地把葫芦夺了回来,见其余同伴也有探头探脑的,便哂然笑道:“要是你们真把杜大人当成那些黑心种子,那就错了。杜大人脾气是怪,但那是在官面上,但凡不对路不喜欢的都不往来,可要是换成民间……以前,杜府邻居有好几个家中养着读书的孩子,那会儿不知道哪家把狗屁不通的文章送到杜府,结果据说杜大人直接送到小书院的夫子那儿,评点了一番又送了回去,让人羞愧了好一阵子。早先两位小姐出嫁之后有喜,杜夫人还让人给附近的街坊邻居送过喜蛋,就是杜家的下人也对人和气,从不耍横。”
听了这话,几个差役全都聚在了一块,少不得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那老差役说起自己以前曾经和杜家人在一条胡同里住过,还吃过杜家大小姐的喜蛋,一时间引来了好些艳羡的惊叹。这还不算,老差役说着说着,就讲起了杜桢上书建言,如今官员俸禄折钞比例能有变动,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们这些人讨个贴补,这立时激起了众人的议论纷纷。到最后,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差役便叹息了一声。
“哪有这般容易,那事情我也听说了,咱们顺天府那位大老爷也是清廉的,很是高兴了一阵,毕竟,每月能多几石米,手头就活络了,可大老爷也叹息过,说是为了这个,朝中不知道打了多少口水官司。”见众人都听得仔细,他卖弄得解说了几句,可终究不是朝中人说不到要领,便岔开话题道,“今天的闹事我瞧着绝非寻常,大伙儿警醒些,极可能到时候还得留下来在这儿照看的。”
话音刚落,胡同口就传来了一阵嚷嚷。几个差役回头看去,见是一骑人呼啸着疾驰过来,一愣之下便想硬着头皮上前阻拦,谁知道那人竟是风驰电掣一般闪过了他们这几个人,稳稳在杜府西角门前停了下来。见其跳下马之后便径直闯入,门前留守的人只是稍稍一拦就放了其过去,那几个差役不禁都吓了一跳,慌忙赶上前。
“老爷们都在里头,怎生不拦住他?”
“拦?那是兵部张侍郎,杜大人和杜夫人的女婿,谁敢拦着?”
一听是张越,几个差役这才恍然大悟,这时又有人瞧见胡同口有几骑随从似的人疾驰进来,忙归了原位,又有人低声嘟囔道:“杜大人还真是好眼力,早年收到了那样的学生,后来学生又成了女婿。怪不得一连几年会试,杜大人都没去争那主考官,有几个学生能及得上张侍郎?”
“那是杜大人不愿意争这个。别说上几科,听说是后年的会试主考官也定下来了,是杨翰林,听说也有杜学士的推举……这等光风霁月的人,天底下都难寻。”
一群差役在外头议论杜桢,张越匆匆冲进杜府,却是因赶得急而满头大汗。带路的岳山倒是说顺天府一位推官、宛平县令和南城兵马指挥使都在厅上等着,他却摆摆手说过后再理会,一路径直来到了裘氏的上房。一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跌打药酒的香味,顿时脸色大变。
“岳母!”
正厅中一个人也没有,直到他唤了一声,东屋里方才传来一阵响动,紧跟着,那边门帘就被人高高挑了起来,却是个十一二怯生生的陌生小丫头。张越也顾不得打量她,三两步冲了进去,见裘氏正坐在床上,小五正在用力揉着她的胳膊,他不禁呆住了。
“怎么连你也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跌下来磕碰了两下!”裘氏连忙让旁边的另一个丫头招呼张越坐下,这才笑着解说道,“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路上遇到一行人,不合起了几句口角,因车夫刘二说话也有些过了头,这才……”
“娘,你也太好人了!”一直闷头给裘氏用药酒揉擦胳膊上那团青紫的小五终于忍不住了,气咻咻地打断了裘氏的话,随即便扭头瞪着张越说,“姐夫,你可得去问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帮人铁定是冲咱们来的!说什么爹爹种的因,就别想有好结果,要不是我带了银针扎得两个人直跳脚,只怕娘就不是这些皮肉伤了!堂堂天子脚下,竟然出了这种事,顺天府宛平县还有那什么南城兵马司,他们难辞其咎!”
“好了好了,小五,都不小的人了,又说这种小孩子的话。”裘氏埋怨了小五一句,见张越眉头紧皱,她就招手示意张越坐过来,这才说道,“你岳父今天当值,你回去之后捎带一句话,让他别急着告假,我这儿没事,别耽误了要紧政务。顺天府那几个衙门你也去知会一声,平日该怎么处置,眼下就怎么处置,别因为是我就拼命催逼底下的人。”
听裘氏这么说,张越不禁眉头一挑,看了一眼小五才说道:“岳母,顺天府的一个推官,宛平知县,还有南城兵马指挥使,据说都已经在正堂等了好一会儿了。”
裘氏闻言一愣,随即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又用少有的严厉眼神看着小五:“这是怎么回事,人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