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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两张纸笺,起头就是淡淡的“前事已览”——张越自然不可能会错了意,昨天发生的事情,纵使信使动作再快,恐怕也得是四五天之后才能折返回来,这自然是说的他提及从小教养勋贵子弟的事——而之后紧随的东西就简单了,皇帝提及了东胜,提及了开平,提及了兴和以及哈密,在军言军,皇帝亲率大军巡边,他又是如今兵部最大的主官,自然三句离不了本行,只是临到末了才蜻蜓点水提了提武选司的舞弊案,又提到了另一个人。

兵部尚书张本因为自己直管的武选司出了这么一件事,已经再三请辞!

张越已经是来不及去想皇帝提到此事的深意是准还是不准,是让他出面也揽一些责任,还是纯粹暗示张本老迈不堪使用。他只知道,眼下这一封皇帝亲笔的书信至少让他有了入宫的借口。于是,他用最迅速的动作把信函装入了信封里头,随即就把那信使叫了进来。

“你先去喝一碗腊八粥填填肚子,然后立刻随我入宫一趟!”

能被选为信使的虽说都是缄默妥当的性子,但这会儿听张越如此突兀冒出这么一句,紫红脸汉子还是大吃一惊。即便如此,他一路疾驰换马不换人,刚刚这么一停顿,此时已经是疲倦欲死,他仍是一口应了,只是就着皂隶端来的热水洗了洗脸和手,又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也来不及换衣裳,就跟着张越出了门。上马时,因动作迟缓,马鞍又蹭着了双股间磨破的去处,他不禁皱了皱眉。

张越虽瞧见了,也知道人家昼夜疾行的危险劳累,但此时他已经没什么办法,又不知道仁寿宫情形如何,只能略一点头便用力一甩马鞭疾驰了出去。尽管兵部衙门距离长安左门极近,但为了省路程,他仍是沿东长安街转半边街夹道,盏茶功夫就在东安门前停了下来。

一到这里,他就发现一应守军都有些神不守舍,于是跳下马之后就冲那信使要过了秘匣,又对迎上前来的禁卫说道:“这是皇上命人打行在送来的,我要入宫面见太后。”

尽管东安门的守卫并不常见张越,他也来不及报名,但这么多禁卫当中自然有一两个认识他的人,所以窃窃私语了一阵,从上到下就都知道这位是谁了。尽管为难,但看着那个秘匣,当信使又上前亮出了过关牙牌之后,再没有人怀疑,立时有人飞快地往里头通报。

平日里在宫门前等上这么一阵子自然是不要紧,但此时此刻,张越强忍住踱步的冲动,只是牵着缰绳站在那儿,心里却已经是极其不耐烦了。这大冷天的,他裹着大氅穿着皮靴还觉得冷,见那信使站得笔直,紫红的脸却仿佛越来越红了,他就叫来一个禁卫说:“他一路疾驰刚从大宁回来就来了这里,寻件厚实衣服给他。”

有他这句话,禁卫们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就有人拿了一件极其厚实的长袢袄来给了那个紫红脸信使,若不是东安门前当值都是有定例的,只怕还能有人寻出炭炉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总算是有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却是曹吉祥。

“您怎么突然来了?”曹吉祥除了气喘吁吁,瞧着也有些狼狈,素来整洁的袍子下摆还有两个脚印。施礼过后,见张越反复打量着自己,他脸上一红,随即低声说,“三位千岁爷在仁寿宫前头大闹了一阵,要不是襄王拦着郑王和越王,恐怕谁都弹压不住,偏偏武定侯还正巧跪在仁寿宫前头……”

果然已经是一团糟!

张越心里一沉,随即又问道:“那杨阁老呢?”

“两位杨大学士来了,但郑王和越王闹得太凶。”曹吉祥想起那边的情形就觉得心有余悸,暗幸自己位卑职小,正好被范弘金英打发回司礼监,否则也不会知道张越正好要进宫。觑了觑张越脸色,他便又劝道,“大人,仁寿宫之前出来女官传太后口谕让三位千岁爷回去,今天不见人,又训斥了他们几句,结果竟是被气急败坏的越王骂了回去,这会儿三位千岁爷正要往里头闯呢。若不是什么要紧事,您还是暂缓一些入宫吧!”

天家的这些嫡亲宗室是什么德行,张越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这会儿在心里沉吟了一会,他还是轻轻拍了拍怀中的秘匣:“这是刚刚从大宁送来的皇上亲笔信,不管里头有什么事情,我总得送给太后瞧瞧。你不用多说了,头前带路吧。”

有心再劝,但见张越脸已经沉下来,曹吉祥也不敢再多啰嗦,只得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司礼监长随在司礼监不算什么,但在外头却人人都敬上三分,再加上张越又不是平常人,竟是轻轻巧巧就放了人。而那个紫红脸汉子的牙牌既然已经派过一次用场,张越自然不会把人再带进宫里,吩咐几句就让人先回兵部衙门了。

曹吉祥捧着秘匣在前头引路,从御药房后头绕慈庆宫西宫墙往北行,从隆祀门进去,这便是仁寿宫地界。离着正经地头还有一堵墙的时候,张越就听到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那声音并不算太高,但一字一句骂得却极狠,听得他大为恼怒。

“别以为我叫你一声姑姑,你就真拿腔拿调了!不过是藩王郡主,母后当养小猫小狗似的养着你,你就横了起来,自以为是仁寿宫的主人!母后见不见我要你来说,那是我的嫡亲母后,和你有什么相干!”

随曹吉祥跨过了门槛,张越就看见正殿前偌大的广场上,两个身穿青色织金盘龙袍子的人正在死命地拦着一个和他们衣着仿佛的人。而在他们面前,朱宁站得笔直,脸色却有些苍白,一旁的杨士奇和杨溥都在,脸色一个赛一个地阴沉。范弘金英只是站在朱宁身后。

正拦着越王的襄王正巧一转头,瞧见是张越,手顿时一松,这下郑王更是拦不住越王,竟是被他一起拖到了朱宁跟前。眼见越王扑上前来抬起巴掌似乎要动手,范弘金英已经齐齐拦了上来,朱宁眼中厉芒一闪,却是丝毫不退。

而就在这时候,她一下子看到了跟在曹吉祥身后进来的张越,随即就看到张越旁边的曹吉祥仿佛是一失手,手中抱着的那个匣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重重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