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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他至今不曾娶妻,身后无子嗣,届时朝堂岂不风雨飘摇。
作为一个在边境厮杀的将士,太能感受到自己浴血奋战,而身后那些朝官不当回事时,那种愤怒和无奈。
她尚且因身份尊贵,军饷等物资一向不敢拖沓,可也有朝堂后勤跟不上前线的时候,更何况原先守在这里的普通将领呢。
她眉宇已闪现恼怒之色,却还是被三年历练出的城府给深深压下。
她唇角微勾,现出几分凉意,随意回了一礼,“章大人好。”
旋即,一言不发,率先进了大营。
章越淡淡看了她背影,踵迹而去。
犒军使团随后跟入,一行人将犒军的赏单及仪式过目一番,只等慕瑾岚拿主意。
她坐在案后的草墩上,一手搭在漆案,眉宇无波,只随口道,“无误,就此安排。”
“是!”
暮色渐浓,外头已生起了火堆,将士们围绕火堆载歌载舞,畅谈不休。
主账内,使臣皆各自落座小案,军士呈上菜肴。
待最后要给慕瑾岚布菜时,她摆了摆手,“徐宽,你作陪,诸位大人随意,本将要与将士们同饮。”
随后面无表情出了中军大营,从始至终不曾看章越一眼。
崔昀暗暗觑了一眼章越的脸色,见章越神情平静吃着饭,心里惶惶不堪,却也不敢露出半点端倪。
须臾,章越吃完告退离席。
离开中军大帐,来到东边一片空旷之地,便见火堆四起,将士们高谈阔饮,气氛融洽。
他抿着唇负手四处寻了一遭,看到慕瑾岚坐在一处人堆里,几位士兵正在给她敬酒,慕瑾岚豪饮不拒。
他怔怔望着她,见她姿态潇洒,豪情万丈,忽而生出几分羡慕,渐而又是心疼,又是欢喜。
羡慕她无拘无束,心疼她风餐露宿,欢喜她得偿所愿。
隔壁一火堆的将士,也纷纷来给慕瑾岚敬酒。
看得出来,她在军营里十分受拥戴,与将士打成一片。
喝了一轮后,慕瑾岚也发现了远处的章越,她神色一顿,旋即举起酒杯朝他走来。
于一片喧嚣声中,她将一杯烈酒递给他,迎着他眼眸里跳跃的火苗,道,“饮一杯吧。”
章越接过,一口饮尽,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像是扛不住的。
慕瑾岚心情好了些,与他并立,环顾宴饮的将士。
“别看他们一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私下也会想家恋家,你瞧,东边第四个火堆,那个生涩的小兵,他今年十六,家里有一老母,一腿瘸的兄长,按律他不用来参军,可惜家里没有余粮,交不起税,他冒死来到军营,就是想给家里换一口吃的。刚来的时候每天都哭,看到尸体吓得睡不着觉,现在好了。”
“你再看,西边第三个草垛下的络腮胡子,他在军中十年了,原本早该升任校尉,只因家中犯过事,朝堂不表他的军功,但他也无怨无悔,这么多年依旧在队正上熬,他被营中称为老大哥,每一个新兵皆要从他手上过。”
“他自己不吃不喝,在军营省吃俭用,省下的银子寄给家中老母妹妹和幼弟,前年他妹妹出嫁,来信问他能不能回去,那时正逢蒙兀难侵,他在我的帐中哭到天明,说那小妹是他一手带大,性子格外的娇软,他担心妹妹被人欺负,他很想回去看她一眼,警告那男人一句,却是不能。”
“在家面前,他选择了国。”
他们每一个人的苦,她都记在心上。
慕瑾岚面无表情,视线继续扫去,“再看东北角那穿白色衣衫的小将,他在军中出了名的特立独行,他本是世家公子,家中犯事被发配为卒,军中子弟写家书,大多是他代笔,起先他来时,怀有愤懑之意,后来见弟兄们奋不顾身,他摒弃对朝廷的成见,以己为刃,冲入战局,他第一次杀人后,满身是血,跪在我跟前吓得浑身发抖,你看看他现在,犹如闲庭信步,谁又能想象起初他被人笑话小白脸呢。”
慕瑾岚的目光在每一张笑脸上掠过,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悲苦,可所有人无一例外,将守家卫国,放在第一位!”
“正是他们在此地浴血奋战,换来你们朝臣在大殿上高谈阔论!”
“三年前开始打仗时,朝中因备战不足,军饷来得慢,将士们喝马尿,吃鼠肉,可谁也没说出个不字,那个时候,他们每个人舍生奋死,人人嚷着君辱臣死,誓死将蒙兀铁骑赶回去,将失去的城池夺回来。”
说到最后,慕瑾岚侧眸看向身边清俊的男人,笑道,“看看,这就是宁死也要护卫你的将士,而你呢?”
“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