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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月笙不曾下衙,葛俊恰恰去了前院,犀水阁里只有两个小厮守着,小厮如何会拦崔沁大驾,这可是府上正儿八经的主母,便恭恭敬敬领着进了屋。

正房五间屋子全部打通,西间待客议事,东边是他日常起居的内书房。

崔沁将匣子放在西侧书房,正要出门,瞥见东间有一硕大的书架,满一墙都是密密麻麻的书卷。

崔沁自小是嗜书之人,平日最爱读古籍游记,只是崔家书房哪里能比得上慕家,那高阔的书架扑面而来的震撼,让崔沁心生向往。

她不知不觉便进了去,南边窗下摆着一紫檀长案,案旁长几还搁着一焦尾琴,瞧着那琴弦上沾了灰,似乎久不弹奏。

除了东面一整墙的书册,北面也有半架子书,摆得并不是很整齐,瞧着倒像是慕月笙日常所读,墙上挂着几幅书画,其中便有前朝书画大家马远的《踏歌图》,一半留白,一半构景,高远深阔,笔势张扬,极具峻峭之风。

沿着小门踏入里面,竟是另一片天地,半园的阔间,皆是浩瀚的书册,满架满架的书卷,令人应接不暇,震撼从心头滚滚而来。

窗下置着一小案,一圈椅,瞧着像是慕月笙常坐的。

旁边矮书架上搁着几本游记,其中便有苏东坡一本手写的册子,正是崔沁苦而不得的好书,她爱不释手坐下来翻看。

葛俊回来,听小厮说崔沁进书房一个时辰了,先是愣了愣。

慕月笙从不让人进他的内书房。

里面都是慕家世代相传积累下来的书册,是慕家最宝贵的财富,有许多是外面书院哪怕是皇家都没有的古籍珍本,慕月笙爱惜得紧,以前除了裴音,谁也没进去过。

葛俊思忖着,崔沁是名门出身,听主子提起过,也极为有才,定是个嗜书的。

何况裴音都能进,没道理崔沁这个正儿八经的三夫人不能进。

葛俊斟酌片刻,打算不管。

崔沁读书从来都是没日没夜,这下一口气读了好几本游记,意犹未尽,爱不释手,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旁边有一盏小灯,她便亲自点起,正好慕月笙还没回来,倒也不急,就当等他好了,便继续沉浸在浩瀚的书册中。

莹白的小脸如玉,浸在一团光影里,神色专注认真,偶尔还勾着唇角不自禁笑。

慕月笙披星戴月跨入犀水阁,一眼就瞧见东边内室纱窗里渗出一抹微弱的光亮。

脸色霎时一沉。

谁在那里?

他疾步掠入,东书房内黑漆漆的,乌压压的书册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内室跌出一抹光芒,他脸色登时一青,大步跨入,顺着光影的方向瞧去,正见崔沁立在书案旁,手执一卷书法在认真拜读。

正是裴音弥留之际所写的《佑安论》。

裴音临终,仿佛是回光返照,笔走银蛇,这篇文章无论是立意文采,抑或是书法都是上乘佳作,他平日摆在书案,闲来无事便观赏片刻。

裴音生前最不爱旁人动她的东西,哪怕是书册抑或字帖,都是她亲自收拾。

慕月笙几乎是本能从心底涌上一股怒意,寒着脸一声轻斥,

“你怎么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喝声,吓了崔沁一跳,惊得她抬眸,

暗夜里那高大的身影如山峰矗立在门口,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崔沁从未见过这样的慕月笙,陌生地叫人犯瘆,她纤手一抖,书卷滑落。

慕月笙登时眸光冷冽,疾步掠上前,接住了那差点跌落的书卷,小心翼翼卷起,收放在一旁,极力隐忍着,俊脸一寒,劈头喝道,

“谁让你进来的?”

崔沁满目迷茫,怔忡中带着不可置信,那颗心呀,几乎是从阳春三月瞬间跌入九幽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