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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竟然能将这一切都算计在内,甚至拿母亲的性命做赌注,只求彻底的逃离与反击。

他们都看得明白也想得明白。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与虎谋皮,只为各取所需。

明明只有那三言两语,玄天承却觉得有些疲倦。他对张烨显然没什么诚意的夸赞也只是敷衍地推脱了一下,又说道:“要做的,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但要除掉知本堂,还需要一个契机。”

张烨倒没有怪罪。他们都是聪明人,彼此都实在懒得应付那些面子和客套。他淡淡笑了笑,语气倒是有几分笃定:“不必着急。陈崇绪已经急了,这个机会,陈家会自己送上门来。”

自己送上门来?如何送?玄天承皱了皱眉,一时没有想到答案。

“行了,也不早了,你退下吧。”张烨这时却摆了摆手,“今日我做主,你且去梅庄看看你母亲罢。”

玄天承眸光一动,心中霎时翻涌过万千情绪,最终只应道:“是。”

*

夜已深沉,一弯新月悬在西方的天际,将要隐退在云雾之中。玄天承身形快如鬼魅,倏然划上高耸的宫墙,顷刻便落在了宫门之外。

凤林山的早春,还很冰冷。

千百年不断修葺的皇家园林盘卧在黑夜之中,零星的贵胄别院点缀在山坳之间,燃着明灭的烛火,远远地透出数里,在枯枝落叶间镂下残血似的光辉。

山顶的梅庄内,梅花还没有衰败。枝头尚且挂着白雪,一部分正在融化,山风一吹便结下长长的冰凌。若是小孩子来了,必然是要掰下一段唆着玩的,那冰凉滋润的味道哪怕在冬天都让人神往。

玄天承来到梅庄门口,原本迅疾如风的步子瞬间停住了。

远处不知哪家别院的丝竹之声穿过阴冷的空气,激起小院内枯枝落叶的颤抖。风中传来几声暗响,是梅庄的暗卫闻声出动,显然是收到了指令,看清来人之后又默默退回,却仍是充满戒备。

玄天承踌躇了许久,才纵身跃入庭院。月光罩在开得正好的梅花之上,牵起隐隐清香,正合了那“暗香疏影”的词句,似乎便是十分安谧美好的情景。

他慢慢地走上台阶。伸手欲敲门,手却顿在半空,迟迟不见下一步动作。

等了许久,他的手还是没有落下。连风似乎也不耐烦了,呜呜地咆哮起来。

屋内却传来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带着喜悦的探寻:“是……少爷吗?”

他走遍天下,有过许许多多的称谓,唯有在梅庄,他是少爷。少爷无需扛起家族的重担,无需上疆场保家卫国,无需在暗夜里独行千里。

可隔着一道门,他终究没有回应。

他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

梅庄的夜,冰冷得刺骨。枯瘦的女人把门打开的时候,只看到一地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树叶。她怔怔地望着无尽的黑夜,一双早已浑浊的眼睛慢慢地失去了好不容易笼起来的一点焦距,半天才回转过身,“夫人,许是奴婢幻听了。”

“他来过。”屋里传来另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但很笃定,“他来过的。”

年迈的婢女没有再说话了。那夫人也没有再说话。

屋门又被关上了,一切仿佛与无数个昨日没什么不同。漫长的二十年岁月,日日夜夜,如同活着的坟墓。

玄天承站在屋舍的阴影里,听完了所有对话,无声离去。

无人看见他眼角悄然滑落的那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