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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未年,丙申月,乙卯日,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祭祖、放河灯、祀亡魂、焚纸锭、祭祀土地。
李钰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成熟得金黄灿烂的稻谷捧出一些来放在手心,然后仔细地用手揉搓着这些稻谷,轻轻地去除它们坚硬而粗糙的外壳。每一粒稻谷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他手中跳跃、翻滚,仿佛迫不及待要展现出自己内部那颗晶莹剔透的米粒。随着外壳逐渐剥落,一股淡淡的稻香也弥漫开来,他小心翼翼的放在红布上,在房间的中间位置摆放着李家先祖的画像,他把包裹着稻谷的红布放在画像前供奉。
郝临安拿出之前做好的河灯,李钰当时看着他做的河灯欲言又止,谨慎的问道:“我猜这是河灯吧。”郝临安肯定的点了点头,等着李钰表扬他,李钰看着郝临安期待的眼神,勉为其难的说道:“嗯,好看,挺像河灯的。”
夜幕降临后,一轮明月高悬于天空之中,宛如一个巨大的玉盘,散发着皎洁而明亮的光芒。它圆润如镜,没有一丝瑕疵,仿佛是上天精心雕琢而成的艺术品。月光如水般洒向大地,照亮了山川、河流和田野,给整个世界带来了一种宁静而神秘的氛围。在这个月圆之夜,茶果村的村民走到了河边,纷纷的河水里面放下河灯漂流到已经逝去的人手中,李钰放下了一个河灯,他希望当年陪伴在郝临安身边的战友能够安息有个远大前程的来世,郝临安放下了一个河灯希望赵来虎丢失的七魂六魄能够早点的找到回家的路,李钰和郝临安教着赵来虎轻轻的把河灯放到河里,然后学着他们俩的样子双手合十,李钰笑着问道:“你在求什么呢。”
赵来虎睁开眼睛呆滞的看着河灯飘向了远处,郝临安一笑也同样双手合十替赵来虎许了愿望:希望李盛灺和王诗颂能够保佑李多圩能够早点回家。千盏河灯顺着养育着茶果村繁衍至上百年的河流飘向了远方,此时就像是银河倒灌到了人间河流,李钰三人在河边跟其他村民一样焚纸锭、祀亡魂,每次看到燃烧的火焰,李钰就出神的想要靠近,赵来虎朝里面扔着之前他们折叠好的纸锭,郝临安也同样看着火焰出神,就听到他情不自禁的自语道:“也不知道以后谁能给我烧纸锭。”
李钰在旁边正看的出神,突然听到郝临安喃喃自语的话,他看向了郝临安,郝临安依旧出神的看着焚烧的纸锭,李钰突然觉得或许他所想的一切都是错的,都是出于自己的自私,他希望李盛灼能够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乃至于他娶了周兰后他跟李盛灼别别扭扭的直到现在,之后认为李盛灼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长房的孩子,他这个二房的孩子,会在家族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对于个人情感来说,他这个做侄子的就会被冷落到角落里,再也出现不在李盛灼的眼里,乃至于后来听说周兰流产备受打击,他难过的同时心里罪恶般的衍生出了一丝丝的庆幸。
他希望郝临安也陪在自己的身边,即使郝临安心里有个雄途大志,他也不顾一切的把他拴在这里,做个乡村野夫,一生农作相伴,面朝黄土,劳作一生,他不是不知道郝临安想去南方不担担是为了挣个前途,更多的是只有在战场上,他才能展现出他的能力,可李钰常常避开这个想法,他不止一次的在书桌上看到郝临安写着: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消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而郝临安把后两句改成了:此身合是农夫未?骄阳挥锄住茶果。他常常忽略郝临安以后会有自己的人生,而他自己从来不是郝临安人生的全部。
纸锭燃尽了最后一丝火焰,在灰烬里面闪烁着点点红光,就像是盛夏里的萤火虫一般的跳跃在黑夜里,郝临安回过神才发现李钰正在看着自己,他握着拳头在李钰的头上一敲笑着说道:“小东西,想什么呢。”
李钰被他敲得一疼,皱着眉头委屈的看着他,这时候头上又被敲了一下,只见赵来虎学着郝临安的动作敲了一下结结巴巴的说道:“想......想.......呢。”郝临安看着李钰被敲了两下顿时开心起来,李钰瞅着郝临安说道:“多损啊你们俩个,就知道欺负我。”
郝临安笑着站了起来,随后把李钰和赵来虎拽了起来,他们看着四周烧纸锭的村民已经渐渐少了些,郝临安看着河流也没有了河灯,于是说道:“夜深了,回家吧。”
李钰一只手拉住赵来虎,一只手拉住郝临安,像是拽住了两个世界一样的朝祖宅那走去,期间有几个小孩看到了赵来虎,本想上前作弄一番的,结果看到李钰在旁边,大人们果断的把孩子拉到自己身边,小声到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再惹祖宅的人,我打死你。”
赵来虎平日唯唯诺诺的神情在现在消失不见,他紧紧拽住李钰的手,在他的潜意识里面仿佛有个声音在说:“拽住他,别放手,有他在,你什么都不要怕。”
回到祖宅里,李钰把赵来虎哄睡了之后,李钰出了院子,在院子中央看到郝临安正在那仰着头,李钰站在他的身边,同样的角度仰起头好奇的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郝临安说道:“今天的月亮真圆啊。”
李钰看着清冷的月色,他说道:“是啊,真圆啊。”随后他朝郝临安问道:“你说,古人看向月亮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郝临安笑道:“古人不都告诉你了么。你祖母教你看的那些诗都写着呢。”
李钰回想着有关月亮的诗,他轻声的念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是独斟独酌;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这是思乡;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这是夜思远征边陲良人;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这是边陲将士思念家中妻室;我最喜欢的就是,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趟寒山寺,一桥一水,一寺一城,夜行无月,本难见物,而渔火醒目,霜寒可感。”
郝临安听到李钰说了这么多,念得都是离别愁苦的诗,他低着头看像旁边如今已经长到他肩膀的小孩,突然觉得他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这时候就听到李钰继续说道:“你猜,我现在看着月亮想什么。”
郝临安笑道:“怎么,你也要作诗?”
李钰转过头朝郝临安笑道:“我哪有这个本事啊。”随后又望向月亮,此时清风徐来,李钰说道:“我一直觉得月亮是天地万物最能让人冷静的东西,我们和古人不管处在什么时空下,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月亮,山川能变,河流能变,星辰能变,月亮是始终挂在天上不变的,太阳也不变,可千百年来,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阳是一群人的,而月亮是一个人的。古人有什么话,看着月亮写来下便罢,我有什么话,跟月亮说就好。”
郝临安转过头看着李钰盯着月亮的眼神此刻清澈明亮,他听到李钰继续说道:“所以啊,我想跟月亮说,我希望我此生最重要的人,有个远大前程,人生很长,不必为了其他人改变一生,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们也只是彼此人生的一部分,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我祝福他,前程似锦,一生平安。”
郝临安听到李钰讲完,李钰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的顿时轻松了许多,只见他双手合十虔诚的朝向月亮,眼睛泛着微微星光,随后放下来了手,笑着说道:“困了,回去睡觉,今天一定会做个好梦。”
说完就朝房内走去,郝临安盯着李钰的背影一直消失不见,他转过身回想着李钰刚才说的话,沉思了片刻,朝月亮也同样的双手合十的内心虔诚的祈祷,除了郝临安自己,所有人都不知道他那晚在祷告了什么,在几年后,郝临安弥留之际他仿佛看到了那晚的月亮,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次的像月亮祈祷。
李钰躺在床上刚才在院子中突然的困顿此时已经消失不见,就在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随后进来了一个人,那人轻声走到了床边,没几下就脱下了身上的衣服,从床边拿出自己的凉被打开躺了下去,夜里突然凉了许多,李钰知道躺在边上的是郝临安,郝临安把自己的被子盖在了李钰身上一些,夜里两人都没有入睡。
夜色越来越深,凉气也越来越重,郝临安身上被灌进来的凉风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想起身穿上衣服,结果就看到李钰起身把他自己的被子盖在了郝临安的身上,郝临安顿时诧异李钰这个时候跟他一样没有入睡,他半点不敢动的躺在床上,黑夜里,在月色的照耀下,郝临安感觉到那个模糊的黑影在给他盖完被子之后就没有躺下,两人同样在夜色的保护中望向彼此,此时郝临安的嘴边感受到了气息,他调整好了呼吸的频率,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没过一会儿一股梦幻感涌上了心头,迷糊之间他仿佛尝到了水仙花的味道在口中跳跃,夜里的凉气也在此时被侵赶,就像是身体浸泡在冬日温泉水中一般的舒适,身上的汗珠和温水交融在了一起,仿佛过了很久,郝临安在梦里,看到了玫瑰鲜红的盛开在了水中,他潜入水中想捞起花朵,却发现它已经散开在了四周,睁开眼睛长呼了一口气,眼睛盯着湖面,那一道艳阳透过湖面折射到了他的眼里。
早上醒来,郝临安觉得肩膀,腰间和大腿上生疼,他想着定是昨晚受凉的原因,他朝李钰的方向看去,发现李钰正疲惫的沉睡在自己身边,他捋了捋凌乱在李钰额头的头发,心中微微有些后悔,但同时他又回味起了昨晚的梦境,这时候他见到李钰貌似要睁开眼睛,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钰,于是赶忙的躺下闭上了眼睛,他觉得李钰起身后没有下一步动作,感觉到一股热气冲向自己的脸颊,郝临安面目抽动了一下,就感觉李钰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郝临安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就感觉下半身被一条腿重重的压着,郝临安下身一痛就微微呻吟的一下,随后胸口上又被一条胳膊压住,郝临安顿时身上僵硬了起来,李钰喃喃自语道:“醒了就起来呗,身上臭烘烘的,都是汗水。”
郝临安睁开了眼睛,拨开李钰的腿和胳膊,他说道:“知道臭还往我身上凑,你这压得我都快喘不上来了气了。”随后郝临安闻了闻李钰身上跟自己一样的味道,于是问道:“你要不要一起去洗洗?”
李钰迷迷糊糊的说道:“也行,毕竟咱俩身上这种味道,别人一闻就知道咱俩干什么了。”
郝临安脸色微微一红的说道:“你怎么说得这么直白。”说罢就起来换上了衣服,两人就在房间里面简单的洗了一下,等待全身都干爽了之后,一个去弄饭,一个去找赵来虎看看他是什么情况,昨晚发生的事情两人很有默契的都没有再提起,包括李钰提起的望月思人,让郝临安以自己远大前程为主的事情都没有在提及。
日子天天的过去,赵来虎接受了郝临安在这里的事实,他现在能说一些简单地句子,精神上面也要好了很多,上次给李钰在河边捉鱼后,看到李钰吃的这么开心就天天的想去湖边捉鱼,今天到了公历的九月份,李钰撕下了一个挂历纸看着新的月份,在看看郝临安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在嗦着冰棍一副惬意的模样,李钰情不自禁的问道:“你这冰棍是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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