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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栖也不好强求。
二月十六这一日,天还没亮晴娘便登车赶往城外的青山寺,早年陪伴她的嬷嬷已故去,身边几个大丫鬟嫁得嫁人,遣散的遣散,就连最忠心的含烟也被她咬牙给嫁出去了,只留原先两个粗使丫头在身边伺候。
这一日出门,跟随她的是小丫头翠儿,翠儿自上车便与她喋喋不休,
“夫人,奴婢清晨吩咐人套马车时,便听得二少奶奶与二少爷在吵架。”
这事晴娘已屡见不鲜,最先守备刘家肯嫁女过来是相中徐京的前途,及他与云栖这一层血缘,可惜徐家突遭大难,徐京春闱被耽搁,久而久之,媳妇心里多少生了怨气,若不是有云栖镇着,恐要欺负到她这个婆母身上来。
只是晴娘这一生经历了太多风浪,压根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晴娘插不上手,她已尽己所能给他们置办了宅邸,其余的要靠徐京自己争气,徐京唯有科考及第,方能一雪前耻,重新光耀徐家门楣......想到此处,晴娘忽然掀唇一笑,
眼看着徐家高歌载舞,一路从商户跃至京城二等门第,又眼看着它大厦倾颓毁于一旦,世事无常,功名利禄不过过眼云烟,有甚意思?
晴娘来到青山寺,先在往生堂给徐科上了一炷香,又去观音庙求了平安符,最后带着翠儿来到青山寺西面一座避雨亭歇着。
她放空思绪眺望群山,山下雨雾空濛,闲云似腰带缠在半山,晴娘望着望着,便有些出神。
眼前的景象与秀水村极为相似,脑海不知怎的便想起当年囡囡蹲在泥坑里蹦跳的身影,囡囡顽皮,不是将衣裳弄湿了,便沾了污泥,每日衣裳都要换上几身,她忙活不赢,总总要揪一揪那小脸蛋。
囡囡不高兴,鼓着腮囊子委屈巴巴瞪着她,不敢吱声,只等荀允和回来,囡囡二话不说扑过去指着她跟荀允和告状。
()那时她气得咬牙切齿,如今回想颇觉有趣。
就在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道暗哑的嗓音,
“晴娘。”
晴娘心神一震,这嗓音她当然辨认得出,正是荀允和。
怎么会想起他来,晴娘失笑摇头,
下一瞬,那道嗓音越近,仿佛从记忆里钻出来,飘到她身后。
“晴娘....”
晴娘猛打了个激灵,扭头看过去。
只见荀允和还穿着那件洗旧的茶白长衫,负手立在望柱旁,他身形挺拔,形容消瘦,眉宇间是饱含岁月沉淀的渊渟风采。
晴娘霎时失声,几度想开腔如寻常般自然地跟他打招呼,喉咙却黏住了,就这么定定看着他,心底忽然涌现无法言说的委屈来,泪花已在眼眶里闪烁,她却犹自克制住,露出破碎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真是好巧...”
仿佛久别重逢的故友,她磕绊问好。
荀允和眸眼深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凝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面前的故人,形容苍老了许多,一件素裳,通身无饰,颇有几分洗尽铅华的落寞,荀允和这一刻心狠狠揪起,脑海划过这一生的坎坷斑驳,栉风沐雨。
雨无声地下,渐渐从雾汇成苍茫之势,他在这时伸出手,喃喃开口,
“晴娘,我来接你回家。”
践行新婚夜给她的诺言,许她晨钟暮鼓,与她携手终老。
晴娘蓦地怔住,回家二字跟针似的狠狠刺入她的心,那蓄在眼眶里的泪骤然抖落,化成两行小溪潺潺而流。
这场苍茫的雨忽然从亭外,浇在她心头,浇在那漫漫无涯的风霜岁月里。
“羽哥!”
她毫不犹豫朝他扑过去,扑向那颗初心,扑向这飘零一世最终的依傍。
荀允和张开双臂,含泪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少年夫妻惊天变,生死茫茫两离别。
纵使春花秋月逝,此生好歹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