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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少年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小小年纪生得毓秀俊朗,一双眼睛格外灵动,他笑嘻嘻跳下马车,自然而然便上前拉住乔芝韵,该是唤了一声娘吧,那妇人回过眸来,温柔浅笑,甚至俯身下来抚了抚他眉眼,想是她许了什么,那小少年兴高采烈往里奔去。
乔芝韵也在这时抬起眸,雨淅淅沥沥而下。
模糊的雨雾里一穿着湛色长袍的修长少年立在对面的巷子口。
他身后斑驳的苔藓绿得发黑,衬得他面容格外白皙,
乔芝韵忍不住往前数步,立在广阔的华庭前,怔怔望着他。
而谢云佑也大大方方上前来,隔着雨丝与乔芝韵对望。
乔芝韵看着完全陌生的儿子,心里头涌上一股极致的悲伤,“云佑...”
谢云佑反倒是噙着笑上下打量她,“方才见夫人面熟,忍不住打马跟来,才知夫人与我梦里的人生得一模一样。”
乔芝韵闻言心口钝痛,矜持地立着,嘴唇蠕动不敢出声。
谢云佑见她眼眶盈泪,神情分外冰冷,
“我不怪你离开,但你不该生下我。”
“你甚至可以抛弃我,将我扔去死人堆里,再不济,扔去善堂也行,你为什么把我留下连累姐姐,你可知一个四岁不到的女娃要拉扯大一个襁褓里的弟弟,有多不容易?”
他指了指那远去的少年,“你也亲手带大了一个孩子,其中艰辛想必明白,而姐姐只会比你难千倍万倍。”
谢云佑的话跟刀子似的钝入她心口,乔芝韵忍不住潸然泪下,面对儿子她百口莫辩。
雨丝渐浓,沾湿了二人的衣襟发梢。
远处的明夫人见状,跌跌撞撞撑伞跑来,
“云佑....”
就在这时,只见谢云佑忽然抬袖,一柄匕首自袖下弹出,他拇指抵开剑鞘,往上一削,玉冠噌的一声瞬间碎成两半,顿时墨发飞舞,扑满他整个消瘦的背身,
少年语气铿锵,“我来是有一样东西给您。”
刀刃再次往前一削,一撮黑漆漆的长发落在谢云佑掌心,他眉目含笑,如同一尊鬼魅在雨中笑得轻狂,“都说身体肤发受之父母,江夫人,今日云佑将此物还给你。”
谢云佑双手将那撮黑发奉上,乔芝韵跟泥塑一般立在那里,所有泪痕都僵在脸上,面色苍白看着儿子。
谢云佑见她不动,将那撮秀发往她跟前一抛,随后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明夫人见状二话不说将油纸伞一扔,上前替谢云佑挽发。
谢云佑看着另一个温柔娴静的母亲,朝她唤一声,“娘,咱们回去。”
这一声“娘....”叫的明夫人猝不及防,
她张着嘴愣了片刻,秀美的面颊悄然爬上些许红晕,有些手足无
措,见谢云佑眉眼露出张扬的笑,又忍住抽泣,颔首道,“好孩子,咱们回去。”她捡起碎了的玉冠,牵着谢云佑上了马车。
雨越下越大。
乔芝韵看着满地的碎发与远处模糊的身影,在雨中伫立良久。
*
王家人在长春宫用了晚膳方出宫,出宫路上珂姐儿就睡着了,幸在王书淮在场,一路将她抱在怀里,雨已停歇,路面还湿漉漉的,以防谢云初打滑,王书琴和王怡宁一左一右搀着她走。
府上丫鬟乳娘都侯在东华门外,见王书淮抱着孩子出来,乳娘立即接过来坐在后面的马车,王书淮搀着谢云初上了马车,随后顺着一道坐了下来。
“云初,我再过几日又要去一趟金陵。”王书淮如寻常那般眉目温和与她说话,念着谢云初乏累,他将软塌让给她,自个儿坐在下方锦杌,这么说话时,眼神平视谢云初。
这一声“云初”,听得谢云初略有些不自在,冥冥中也感觉到他一些变化,过去丈夫面上温和,骨子里却始终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如今那股疏离感消失,眉目里温煦是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
谢云初也神色如常回道,“大概去多久,我好替你备衣裳。”
王书淮双手搭在膝盖,语气平和,“大约要数月,总归在孩子出生时回来。”他说话间瞄了一眼谢云初小腹,袍子宽松,他什么都瞥不见。
谢云初闻言不知怎么接话,她眉目垂下来。
马车陷入安静。
谢云初把玩着新做的指环,王书淮看着她,他还没想到好法子哄她欢心,只想着力所能及做一些事。
“我听说长公主给了你两个庄子,一个在通州,一个在江南,还有那个绸缎庄的事,我这次去江南,便顺带帮着你把这些事都料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