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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里的青年站起来,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把匕首。那是一把非常尖锐的刀器,在灯光下反射出锋利的寒光。杨曜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心脏重重地跳撞起来。

汪明朝镜头又走近了几步,仍然清澈的眼睛看向镜头,脸上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冷酷。

“杨曜,被你看上,真是一场无妄之灾。”他讥笑道。

“不……”杨曜瞳孔剧烈收缩,惊恐地抓住电脑屏幕大吼:“别——”

屏幕里,尖刀不遗余力地插入左胸,乱红四溅。

过了这个春节,汪明已经失踪三年了。

“杨曜疯了。”杨夫人跟他说。

陆永丰悠游自在地回应:“他疯由他疯,替他敲丧钟。”

母子二人坐在陆宅的庭院里喝着茶,面前是一片柳林,杨夫人自二十五年前开始每年种一棵,现在已经袅袅娜娜一大片,风吹得柳絮四处翻飞,好似飞花雪。

杨夫人赞叹道:“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

陆永丰估计曾经发誓要做煞风景第一人,举起茶杯说道:“靠,柳絮掉我茶上了,好恶心啊。”

杨夫人对陆永丰毫无风雅精神的庸俗作风已经见怪不怪了,斜睨他一眼又绕回到一开始的话题:

“是不是太过火了,你舅母都拉黑我了。”

“斗了三年好不容易把人斗垮了,肯定不能让他再有起来的机会啊。”陆永丰耸耸肩,“何况我只是把外公的生意继承过来,挑拨他爹跟他反目再扶植他爹的私生子上位而已,他现在顶多没了事业,疯了关我什么事啊。”

杨夫人徐徐喝了口茶:“也是。主要还是受了点其他刺激,你那相好也是个狠人。”

“谢谢夸奖。”陆永丰也淡定喝茶。

“还在找呢?”

“嗯。”陆永丰自信地说道。

三年前杨曜收到汪明发给他的视频之后,就疯魔一般将整个g市翻来覆去找了一遍,事情彻底闹大了,于是陆家和杨家的人多少都看过那个充满报复色彩的视频。

除了陆永丰,他在一片混乱之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说服两家家长派了所有人力去g市的几个墓园处看守着。

“他是个疯子,保不准挖别人家坟的夭寿事情也做得出来。到时候丢咱家的脸。”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但直到杨曜被斗垮,陆永丰也没有让任何人去墓园里考究,更没有去看那个视频,只是不停地让人悄悄去追寻汪明的踪迹。

陆永瑜曾经质疑过他的做法,陆永丰对她说:“不要去确认一个失踪的人是不是死了,应该去确认一个失踪的人是不是还活着。”

“为什么?”陆永瑜还是不理解。

“我的车库里养了一条喷火龙,当然要保护好它啊。”

他答非所问,陆永瑜更加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久而久之,她觉得陆永丰也不太正常,也就放弃探究了。

但是陆永丰其实过得很正常,生活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每天邀请他参加的饭局酒局像星星一样多,自从他取代杨曜成为了杨家的“摄政王”之后,人们接踵而至地主动讨好他、依附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心里暗存鄙夷,而是发自真心的敬畏与向往。

s市跟以前比也没什么两样。一个韶华不换倒了,还有千千万万个韶华不换。这里的夜生活依旧纸醉金迷,绮艳无边。会所里的mb换了一批又一批,在红灯绿酒之中永远是旖旎美好的脸庞,他们永远青春,永远年少,关于下海原因的回答也永远是父亲欠了赌债、妈妈染了重病、家乡的弟弟妹妹没钱上学。

当然,也有点不一样的。

s市的风月场所里少了一个人傻钱多的金主。陆永丰不再找情人,全市黄色产业的GDP起码下降了20个百分点。

陆永丰身边也少了一个热热闹闹、能说会道的小情人。

看过那个视频的人各执一词,有人说汪明一定死了,有人说那视频是假的,最终汪明就在这真假驳杂的说辞中变得遥远而虚幻。陆永丰拒绝任何人去调查那座墓园到底有没有新添一座写了“汪明”或“齐青蹊”的坟墓,只是不停地派人去找他,去隐藏在崇山峻岭中的山村,去烟波浩渺的水乡,去种满了水稻和瓜菜的田园。那些山水田园大多都贫瘠简陋,但又都出世悠远,好像能隐藏一个人身上的所有污秽与过往。

天地之大,要在其中找一个隐姓埋名不知生死的人,无疑像大海捞针。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找得到人那就是还活着,找不到人那就是没有证据证明他死了,哪一种结果都是好消息。善于制造好消息,才能把乏善可陈的生活过成热闹的喜剧。

从前有个外国佬叫卡尔萨根,他说他的车库里有一条的喷火龙,这条龙只能被其主人看到,它喷出来的火也是冷的不可燃的,没有人能推翻他的话,因为那是不具有可证伪性的事情。

只要让一件事情变得没有可证伪性,一切发生的事情都可以像那条可爱的喷火龙一样,被叙述得欢乐如诗。

所以,现在找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呢?

卡尔萨根可能有一条会隐形的喷火龙,而他也有一条可能某天便会重逢的小青龙,目前来说,这是谁都反驳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