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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彻底停稳的那刻,他的脚后跟已贴到悬崖边缘,只差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这样九死一生的险境,绝不可能是谋算与做戏。

就冲这一点,这个恩,他可以不认,她却不能知而不报。

沈令蓁眉头紧蹙地倚着美人靠,没留神霍留行已经出来了。直到熟悉的轱辘声近至咫尺,她才站起来回身看他。

这么切切的一眼,在霍留行看来有些担忧的意味,与她先前处处怀疑、探究他的样子大不相同。

似乎就在这片刻功夫里,有什么变了。

沈令蓁快步迎上去,叫了一声:“郎君。”叫完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戛然而止了。

倒是霍留行先开了话匣子:“方才急急忙忙的,磕着哪儿了吗?”

她摇摇头。

他笑起来:“以后当心一些,你要摔着了,我都没法去扶你。”

这话一出,沈令蓁看他的眼神更添了几分软意,甚至有了那么一丝为娘的,心疼儿子的神|韵。

霍留行心里莫名其妙,面上未动声色:“怎么?”

她摇头:“没,没什么。我记着了。”

“听空青说你等了我很久,可是有事?”

“原本听说郎君在书房,想着来送壶茶,现在……”她摸摸鼻子,“现在倒是没事了。”

说是没事了,但又不见要走的意思。

霍留行沉吟片刻,看看天色:“那去用膳吧,时候不早了。”

“郎君呢?”

“我刚泡过药浴,不太有胃口,晚些在书房随便吃一点。”

“那我等郎君一起。”

霍留行稍稍愣了愣,又笑起来:“那还是现在一起吧。”

沈令蓁就在霍留行的院子里用了晚膳。

霍家人从前一向过得俭朴,吃穿用度皆是能省则省,可如今迎了这么位贵家千金进门,饭菜哪能够真随便了去——煨羊肉,煎鹌子,手剥笋,三脆羹,猪骨汤,不搭个荤素齐全,也不好拿上台面。

饶是如此,霍留行还客套道:“这里吃不着汴京新鲜的姜虾炒蟹,鲍螺鳜鱼,是不是不习惯?”

沈令蓁摇摇头:“我不挑食,郎君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往后不用叫厨房另起锅灶。”她说着,也没要一旁的空青和京墨伺候,亲手盛了碗羹端给他。

霍留行接过汤碗,再次感到了沈令蓁的不对劲。但见她已经开始动筷,也就没有多问。

沈家把这姑娘教养得很规矩,食不言寝不语的,他第一天就发现了。

可事实上,沈令蓁憋了满肚子的话想问,等吃到后半程,看霍留行搁下了筷子,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拿巾帕擦了擦嘴,叫他:“郎君。”

“嗯?”

“我方才瞧见你……”她往自己身上大致比划了个位置,“瞧见你这里有块疤,那是怎么来的?”

“真想知道?”

“嗯。”

“那你别吓着。”

沈令蓁点点头,一双手使劲攥紧了桌缘。

霍留行被她这模样逗得朗声笑起来:“用不着紧张,也没什么,是我自己拿刀剜的。”

她瞠目道:“为何要自伤?”

“在西羌的战俘营被刺了字,回来后嫌丑,就给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沈令蓁却听得冷汗直冒。受墨刑时再怎么痛苦折磨,那也是别人动的手,可要自己亲手将完好的皮肉剜去一层,得是多坚忍的心性。

要知道,他那时也不过十七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