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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个普通郎中,平时治治一般外伤还行,就是断手断脚,也能用火烫法勉强给止血。

但这破肚断肠,他是从没治过。要是有这本事,他还能在永丰这个小地方呆着?

“胡郎中,快别站着,赶紧救人啊!”旁边人见他发愣,忙推一把。

胡郎中这才回神,脑门都冒出汗了,结巴道:“这、这……伤成这般,我也治不了啊。”

听他这么一说,把人抬来的一个大汉顿时急红了眼,蒲扇似的大手一把抓住胡郎中,掌上还满是血,差点把瘦巴巴的小老头整个拎起,急吼道:“怎会治不了?你不是营里最厉害的郎中吗?快救他,快救救他啊,我就剩这一个弟弟,家里老娘还在等他回去……”

说到一半,八尺多高的大汉,声音竟忽然哽咽。

身旁一同跟来的士兵也一脸着急,更有感同身受的,同样红了眼。

李禅秀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明白情况,眼前这个抓着胡郎中的大汉叫张虎,受伤的是他弟弟张河。

张家是军户,按朝廷制度,要抽丁从军。从军未满役死了,还要再抽人补上。

这些年边疆战事不断,张家先是张老爹和两个儿子被征兵,后来爹死了,儿子补上,儿子死了,剩下的儿子又补上……到如今,从军的兄弟里,只剩老大张虎和老四张河。去岁大疫,唯一留在家中还未长成的幼弟又不幸夭折,老娘在家里哭瞎了眼,只盼仅剩的两个儿子能平安回去。

偏偏两兄弟今天奉命到塞外巡逻,突然遭遇小股胡人伏击,弟弟替哥哥挡刀,不幸腹部被砍,性命危在旦夕。

“唉,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之前还围观的伤兵,这会儿也都摇头同情。

张虎此刻已急得眼睛赤红,见胡郎中不住摇头,竟忽然扑通跪地,求道:“老先生,我求你救救我弟弟,只要能救他,以后我张虎的命就是你的,我给您当牛做马……”

说着竟“咚咚”磕起头来。

“别别,使不得。”胡郎中连忙去扶,见扶不起,无奈“唉”一声,道:“不是我不救,是真救不了,行医这么多年,就没听说伤成这样还能治的。但凡能治,我能见死不救吗?”

张虎磕头的动作顿时僵住,脸上渐渐爬满绝望。

旁边张河已经疼得只剩气音,喉咙里发出艰难“嗬”声,断续挤出字句:“哥……疼,我疼啊……”

胡郎中也不忍看,对张虎道:“你还是快起来,趁你弟弟还活着,有什么要紧话赶紧说……”

唉,这种死法也是折磨人,活不成,可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只能痛苦熬着。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张虎双手发抖,一时涕泪横流。

旁边张河还在哀嚎,疼得抽搐,手脚被人死死按着。许是清楚自己没救了,他艰难扭头,几乎是用气音:“……哥,给我、给我……”

张虎抹一把脸上泪,慌忙膝行过去,急切抓着他手问:“你说啥?你想要啥?哥给你找来,哥都给你找来!”

张河表情近乎扭曲,痛苦挤出字音:“……给、给我个……痛快。”

张虎僵住,脸色惨白,忽地发出痛苦低吼,崩溃转身,再度恳求胡郎中:“老先生,您想想办法,您再想想办法!你一定会有法子,您一定能想出来……”

周围人都不忍再看下去,几个士兵也都红着眼睛转开脸。

胡郎中见惯了生死,长长“唉”一声,却也不忍再摇头。

可他确实无能为力,刚要说“只能先给他敷些药,把伤口包起来,但这肯定救不活”,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越声音——

“也许,我可以试试。”

人群后,李禅秀望着地上痛苦哀叫的张河,忽然抬眸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