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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着也是闲着,你这天天捧着本医书,我在这儿插科打诨,岂不有点配不上裴千金吗?”

配不上?像被柔软的羽毛轻挠了下心尖,整颗心脏轻飘飘悬浮起来,她迟疑地瞧着他:“哪里配不上了……?”

“那——配得上吗?”沈元策的眼神里似乎有几分试探的意味。

裴雪青被他看得目光轻一闪烁,突兀地岔开话头:“读兵书是好事,你就在这儿安心读吧。”

沈元策被她绕开了去:“其实我爹说兵书读多了,实战时容易思量太多顾虑太多,反而束手束脚,用兵就会偏向温和保守。但我人在长安,也没有实战的机会,这些书是我离战场最近的地方了。”

她从他话里听出壮志难酬的叹息,想了想宽慰他:“军中有冒险激进之人,自然也需要温和保守之人来平衡,读书怎么会是无用功呢?”

“我爹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他本来不支持我死钻兵书,后来又改口说这样也好,我温和保守些,刚好跟人互补,不知他在说谁,可能是哪个副将吧。”

“哎你说我这锦衣玉食的,也不用去边关吃苦,是不是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沈元策说着,似乎又不太在意在京为质的憋屈了,“我要真像梦里那样每天在边关挨打受训,可能也没什么安邦的志向了。”

裴雪青一笑:“所以凡事都有两面,如果注定不能两全,那就多看看好的那一面。”

他听着她的话点点头,低头看起书来。

传闻中不务正业的少年郎读兵法异常专注,入神的时候甚至都不会发现她在瞄他,自顾自偶尔敛眉深思,偶尔恍然大悟。

裴雪青发现,他在她面前或许还有所掩藏,可对着兵书却是心里想什么,面上就流露什么。

一个志在疆场,却困居在这座四方城的将门之后,将他所有的赤诚都给了这些不会说话的书。

或许翻开那些书卷时,

落入他眼中的不是白纸黑字,而是玉门关的春风吧。

和她看医书一样,沈元策也会在兵书上写注解,记下自己的所思所悟,虽然那一手字当真丑得像虫爬一般。

他说精力有限,每天又要混赌坊又要对付书院那群先生,就不在无所谓的地方花力气了,字这东西能看懂就行,就这么着吧。

两人共用同一个砚台,多数时间各看各的书,偶尔看累了,抬起头活络脖颈,对上视线便说几句闲话。

就这么又过了几次,沈元策的伤势当真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伤口早就不需要她再换药,她这医者已无处可施力,每次只是看一眼而已,起先是他临别总问上一句下次什么时候,她便也顺水推舟般给个期日,可后来他结起的痂都快脱落了,这层窗户纸越来越薄,薄到实在没法继续睁眼说瞎话。

那天两人在水榭里各看着各的书,忽然听到远处天空传来隆隆雷声,眼见天色|欲雨,她望着天边聚拢的乌云说:“快下雨了,你骑马容易淋着,还是早些回去吧。”

沈元策顺着她的视线望了眼窗外,问她:“那下次看伤什么时候?”

雷声隆隆里,她知道这场意外已经到了不得不结束的时候。

就算再拖下去,他的血痂也迟早会脱落。

裴雪青沉默片刻,隔着衣袖看着他的手臂:“你这伤不必我再看了。”

沈元策哦了一声,慢腾腾合拢兵书,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

“你回去路上当心,别又像上次那样摔着了,”她严肃地板起脸,“我可不想再给你看伤了。“

“哦。”

“要看——”裴雪青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就看书吧。”

“什么?”沈元策蓦地抬起眼。

裴雪青抿唇笑起来:“伤不看了,书可以继续看,每次都是我定的日子,你想下次什么时候来这儿看书?”

沈元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我定?”

裴雪青点了点头。

“明天,”沈元策脱口而出,“明天我就想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