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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暗,斜晖脉脉,医馆开间敞亮,入口处摆着一张柜台,柜台后整整一面墙布着密密麻麻的药柜,斜阳透过三面大窗射进来,屋内明亮而阔气,徐云栖便坐在东墙下一张长案,面前正有一老妪看病,眼看方子已开好,小唐领着老妪去抓药,徐云栖净了净手准备喝茶,一抬眼就看到了轮椅上的裴循。

云栖已不记得多少年没见过裴循,似乎自从宫变那晚就再也没碰过面。

裴循模样自然是大变,没有中宫嫡子的尊贵镀身,备受病痛折磨的他形容与任何一位平民百姓没有太多区别,唯一不同的大约是嵌在眸眼深处的那抹清越。

他笑起来,依然有一份清朗之气。

“云栖,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裴循一如既往笑容温和,只是眉梢间残存一些苦涩,这抹苦涩当然与情爱无关,是这一生跌宕起伏的际遇刻在骨子里的悲伧。

比起他,云栖几乎没怎么变。

模样还是那么温软漂亮,眼神含着经风

吹雨淋始终不褪的坚韧宁和。

内心到底有多强大,方能让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的女子,始终如一。

徐云栖愣了一会儿,颔首示意,随后将目光落在他双腿,“您是看病吗?”

老仆自然认出徐云栖,愕然了好一阵,心想那徐云栖有神医之名,当年十二王腿疾便是她治好的,今日碰巧在这里遇见她,算是缘分,赶忙往前施礼,将裴循的症状事无巨细禀明。

徐云栖认真听了,唤来小唐将裴循推去内室。

小唐和老仆合力将裴循抬至长塌上,徐云栖一面给裴循把脉,一面吩咐小唐去查看裴循的伤腿,两刻钟后徐云栖开好方子,嘱咐老仆,

“拿这个方子去取药,每三日熬药浸浴,至微微出汗打止,三月后若有好转,次数给减至七日一次,半年后来医馆复诊。”

“此外,我这里有一药酒,你拿回去,时不时给他喝上一盅,能驱寒活血。”

老仆感激涕零接下了。

随后老仆去外头购药,徐云栖指导小唐给裴循施针。

半个时辰后收针。

徐云栖瞧了一眼黝黑的天色,问裴循道,“您今晚要不要歇在医馆?”

裴循拭了拭额尖细汗摇头客气道,“不必了。”

徐云栖也没有挽留,裴循看来是不打算见裴沐珩,而裴沐珩若是想见他,自然有法子,徐云栖从不随意插手旁人的事。

少顷,小唐重新将裴循扶回轮椅,二人目送裴循远去。

余光那一抹清绝的身影慢慢消融在灯火里,裴循闭了闭眼,始终没有回头。

走了很远,老仆见他一言未发,含着泪问,“您心里还想着她吗?”

裴循茫然望着前方,远处渔火闪烁,暗山伏卧,层层叠叠的星辰铺在浩瀚的苍穹,人在这一片星空下,显得无比渺小。

裴循心里空茫茫的一片。

遇见她,喜欢过她,是寂寥人生里唯一的一丝慰藉。

半年后,裴循疼痛果然减轻,平安渡过凛冽寒冬,一日春暖花开,裴循在金陵郊外一处鱼塘垂钓,偶然遇见一人。

那人身长八尺,姿容伟仪,举止投足很有大将之风。

“兄弟,你也垂钓呀,兄弟你眼光很毒辣,晓得这鱼塘里喂了一池好鱼不是?”

那人穿着一件不起眼的布衫,从容拎着一只小篓子,来到他身旁坐下。

而裴循听到这道嗓音,狠狠愣了下。

“怎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