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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允和此人素来是温和的,温和中罩着一层淡漠,无论何时,他几乎不动怒,但真正动怒,便是底线不容践踏。

荀夫人委屈地噎了噎嗓,垂下眸道,“妾身知道了。”

荀允和闭上眼,荀夫人暗暗吸了一口气,将梳妆台灯盏吹灭,越过荀允和睡去了里头。

帘帐陷入昏暗,荀夫人躺下片刻,不由自主往丈夫望了望,黑暗里,荀允和轮廓模糊,呼吸均匀,几乎睡过去了。

荀夫人忍不住慢慢往他身侧挪了挪,抬袖往他腰间抚去,一只宽大的手掌伸过来按住了她,“睡吧。”他语气疲惫又冷淡。

荀夫人僵了僵,神色落寞的在夜色里坐了半晌,慢吞吞挪回自己的位置,听着外边的蝉鸣,露出一个凄厉又自嘲的冷笑。

五月初八,荀允和休沐,晨起他早早回到前院书房,坐下后,目光便落在桌案那个包袱上。

他抬手打开,瞧见里面是一个破裂的锦盒与两册沾了灰的书册,脸色就变了。

他飞快将书册拾起,随意翻看其中一页,熟悉的

()字迹映入眼帘。()

一行行俊挺不失风骨的行楷,一撇一捺甚有章法,是裴沐珩亲笔,这本书他读过,是裴沐珩从皇家藏书阁抄写回来的《景澜记事》,而在裴沐珩字迹下方,偶有几行娟秀的小楷,毋庸置疑,这是荀云灵做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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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恼怒窜上眉心,荀允和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本能地松开手,书册跌在桌案。

他眉目森冷地往后靠了靠,脑海闪过一些久远的似曾相识的画面,紧接着唇角掀起几分自嘲抑或是嫌恶,人跟入定似的,没有吭声,好半晌,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荀允和深深吸了一口气,扶着额往外吩咐,

“去唤二小姐过来。”

管家正推开门,听得这句吩咐,愣了愣,旋即笑着往外头指了指,“老爷,二姑娘清晨亲自给您熬了一碗莲子粥,正在门外候着呢。”

荀允和面无表情,手搭在圈椅,视线挪向窗外。

这是等着荀云灵进去的意思。

荀云灵得了管家许可,提着食盒进了屋。

荀允和书房并不大,却是书香满室,处处堆满了书架,这么一个清雅克谨的人,唯独书架上是乱的,浩如烟云的书册横七竖八叠着,不成样子,可无论有多乱,他总能轻而易举寻到他想要的书。

过去荀府众人要帮他清理,他从来都拒绝,且未经准许,不许任何人进他书房。

荀云灵小心翼翼将食盒往旁边桌案一搁,这才抬眸往父亲望去,一眼就看到桌案上碎裂的锦盒与书册,笑容僵在脸上,人一下子就慌了,

“爹爹....”她俏脸先是一阵发热,又在对上父亲慢慢投过来的审视眼神时,唇角血色退的干干净净。

荀云灵到底还算有城府,她极力压住慌乱的心绪,缓步往前,垂首立在荀允和跟前不说话。

荀允和冷冷地将书册打开,摊在她跟前,“你这是什么意思?”

荀云灵探头看过去,其中一页,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见解,她羞愧地垂下眸,小声解释,“女儿在青山寺养病时,颇有感悟,便记录下来。”

“把你的见解写在人家的书册里,什么意思?”荀允和几乎一眼看透女儿心思,无情地揭示道,“好叫他晓得你是一位知书达理,甚有见识的女子是吗?”

荀云灵面色胀得通红,“我...”

荀允和忽的嘲笑一声,这一声不知是嘲笑女儿,还是嘲笑自己,他长吁一口气,阖着目压下满腔的愤怒与失望,

“从小,我便教导你,人要行得正,坐得端,尤其是姑娘家要懂得自怜,自爱,自重,你是丝毫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我问你,你这么做,是想给裴沐珩做妾?”

荀云灵闻言瞪大眼,下意识反驳,“女儿没有,女儿怎么可能给人做妾?”

荀允和目色冷冽,“这么说,你便是欺负人家乡下来的,不如你饱读诗书?还是你想要取而代之?”

荀云灵被一语中的,面露窘迫,咬着唇,将头压得很低。

()她承认她着实有这样的动机,她心存不甘,难以接受裴沐珩这样的天之骄子,娶一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女子,直到昨日见到徐氏,与今日这几册书,她方知,自己大错特错。

徐氏能让裴沐珩出手,将这锦盒与书册送来父亲桌案,可见,她在裴沐珩心目中地位不低,二来,更间接证明,裴沐珩对她没有心思。

想到后者,荀云灵才真正难过又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