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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公子。

那位家主殚精竭虑地要把自己做成的,就是这个人的模样。

若是杀了他……

江循的手指在颤。他在剧□□水中被投炼了三个月的人性已经稀薄到近似于无,但是,只是这一点点的温暖,覆盖在他心脏四周的薄冰就被击打出了一条条细碎的裂纹。

那秦牧公子还浑然不觉江循的恶意,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处肿胀的擦伤自行消退后,如山中林鹿般明亮的眼睛眨一眨,便猜了个大概:“……我父亲……是不是逼你做什么事情了?”

见小江循没有反驳,他便当做是默认了,一张脸硬是气到通红:“我就知道父亲这些日子行踪诡秘,定是有古怪!”

窗外的秦秋不停踮脚,无奈身量不够,却只能听到里面的声音,听到秦牧的气话,也变了脸色:“哥哥?你是说父亲要为你找影卫的那件事?”

秦牧还未来得及应答,便听外头脚步匆促,怕是父亲发现阵法被破,竟已经带人赶来了,他不由得有点慌神,四下看了一番后,眼前一亮,反手抓住了江循的手腕,指着他手中本欲用来夺取自己性命的铁链:“快快快,缠住我的脖子,拿我威胁我父亲,我父亲定会送你出去的!”

这本是个上佳的主意,但江循却没有动。

秦道元爱子,若是自己挟持了秦牧,他的确会放自己离去。但是,自己知道了秦家的秘密,知道秦家家主竟妄图以秘术戕害一个毫无灵力傍身的孩子,那么,他要面临的,恐怕是秦氏倾尽全力的追缉和灭口。

这一刻,江循的思路前所未有地清晰。

……自己如果要跑,是永远逃不出秦氏的阴影的。

秦氏虽然还没有找到自己的亲人,但若是他们沿着戏班的来路一路寻去,总会找到些蛛丝马迹。到那时,受害的便极有可能不止自己一人了,还会牵连阿碧和祖母。

但是,如果能够光明正大地留在秦氏,潜心修习秦氏秘法,如秦道元所说的那样,做秦牧的影子,讨得秦牧的欢心的话……

秦牧是秦道元独子,将来有朝一日必能成为秦氏家主,到那时,自己只需乞得他的同意,便有希望复归家乡,带着阿碧和祖母隐居不出,再不问世事。

……只有这般,对家人,对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进了秦家,就再没有用这张脸走出去的可能。

秦牧已经心急地拿着链子往自己脖子上缠了,谁想江循突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紧了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透着急切与焦躁:“……我做你的影卫,可以吗?”

……

小江循以为要做出决断很难,但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一切都简单得要命。

只需说一声“是”,除去衣裳,走入那沸腾的毒池,经受一次已经熟悉的炼狱折磨,再走出来,吐尽胸口郁结的污血,就能换得彻底的安宁,何乐而不为呢?

因为秦道元的先斩后奏、暗度陈仓,一向温和懂礼的秦牧大发了一通火,要求秦道元放了江循,但秦道元为着秦氏的声誉,坚决不肯,秦牧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退而求其次,坚持要看江循浸入药水的全过程,计划败露了的秦道元也只能好言哄着他,与他一道观看施受的全过程。

在江循在药池间发出难以忍受的痛叫时,秦道元用手掌轻轻捂住了秦牧的耳朵。

秦牧呆呆地望着那棺材形状的药池,直到被烧得皮肉尽毁、气息微弱的江循浮上水面时,他才回过了神来,跳下了座位,不顾江循身上淅淅沥沥的药水,扑上去用长袍盖住了他的身子,他的眼中大颗大颗的泪水直坠而下,他不敢叫它们落在江循的身上,生怕弄痛了他,只拼命地往后缩。

在他眼前,江循的脸慢慢地变了,清秀端庄的五官,渐渐变成了美而媚的形状,原先属于那张清秀面容的特色,一并被湮灭得干干净净。

秦牧不知如何是好,只小心翼翼地用手勾住他的指尖。

江循缓过一口气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秦牧在自己耳畔的耳语:“对不起,我欠你太多了。我以后还给你,都还给你。对不起,对不起。”

在身上最后一块溃烂愈合后,他被人扶起,拉到侧室里,傀儡般任人洗漱打扮起来。

铜镜中映出的那张脸,陌生到让江循忍不住用手摸了又摸。

不得不说,秦牧的脸,比江循本人的脸要出色很多。只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使在身上生了根发了芽,也永远不属于自己。

被换上秦氏弟子衣服的江循被人架着双臂拉出侧室时,一直不敢进入刑房、只敢在门口徘徊的秦秋,一眼看到了江循那张麻木淡漠的脸。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直到江循被弟子们运入刑房,她的眼前,还有那张同自家兄长分毫不差的脸在晃动。